内院,一间相对完好的静室内。
浓郁的药香混合着精纯的星辰气息弥漫。苏沐雪小心翼翼地用沾湿的温软丝巾,擦拭着萧辰脸上干涸的血污和汗渍,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瓷器。她美眸中的担忧并未完全散去,但感受到指下那逐渐平稳有力的脉搏和体温,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
叶孤云盘膝坐在一旁,闭目调息。他脸色依旧苍白,气息却比之前平稳了许多。一柄染血的长剑横于膝上,冰冷的剑意萦绕周身,既是疗伤,也是警戒。即使在这相对安全的静室,他也未曾放松分毫。
突然——
昏迷中的萧辰,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紧蹙的眉头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喉咙深处溢出。
“萧辰!”苏沐雪惊喜地低呼,连忙俯身。
萧辰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初时还有些许迷茫,但瞬间便被冰冷的锐利所取代!昏迷前那焚城巨掌的毁灭威压、阳炎怨毒的诅咒、萧厉扭曲的嘴脸…所有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沐雪!”他下意识地想要坐起,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势,左臂的剧痛和经脉撕裂般的空虚感让他眼前一黑,闷哼一声又倒了回去。
“别动!你伤得很重!”苏沐雪急忙按住他,声音带着心疼和后怕,“阳炎断臂逃了,叛军已经崩溃了,叶公子和我带你回来了,现在很安全。”
“萧厉呢?”萧辰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杀意。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个叛徒还在高台上!
“他…他被堵在高台,族人正在围捕,跑不了。”苏沐雪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寒意,连忙说道。
就在这时,静室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兴奋的脚步声,伴随着族人刻意压低的禀报声:
“辰少爷醒了吗?族长有令,叛徒萧厉已被拿下,押解至祖祠前!族长请辰少爷和叶公子移步,亲自处置此獠,以正家法,告慰英灵!”
听到“萧厉已被拿下”,萧辰眼中寒光爆射!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和强烈的虚弱感,猛地撑起身体!
“萧辰!你的伤…”苏沐雪焦急道。
“无妨!死不了!”萧辰语气斩钉截铁。他看了一眼膝上横剑、闻声睁眼的叶孤云,“叶兄,还能战否?”
叶孤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站起身,长剑已然归鞘,但挺拔如松的身姿和眼中重新凝聚的寒芒,已是最好的回答。
“扶我过去!”萧辰对苏沐雪道,语气不容拒绝。他知道,此刻的自己需要亲眼看到叛徒的下场,这不仅是复仇,更是重整萧家、凝聚人心的关键!
苏沐雪咬了咬唇,没有再劝,小心地搀扶住萧辰的左臂。叶孤云沉默地护卫在另一侧。三人推开静室门,在族人激动而敬畏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走向祖祠。
祖祠前的空地上,气氛肃杀而凝重。
残存的萧家族人,无论老少妇孺,此刻都聚集在此。人人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刻骨的仇恨与亟待宣泄的愤怒!他们自动分开一条通道,目光崇敬地望向走来的萧辰三人。
通道的尽头,祖祠那象征着家族荣耀与历史的石阶前。
萧战在两名忠心护卫的搀扶下,勉强站立着。他脸色蜡黄,气息虚弱,胸前的衣襟还带着大片干涸的血迹,但那双虎目之中,此刻却燃烧着熊熊怒火与属于族长的威严!他死死盯着石阶下,那个被五花大绑、按着跪倒在地的身影——萧厉!
此时的萧厉,早已不复往日的威严与大长老的气度。他头发散乱,沾满尘土和血污,昂贵的锦袍被扯得破烂不堪,裤裆处湿漉漉的污迹散发着难闻的骚臭。他面如死灰,眼神涣散,身体如同烂泥般瘫软,全靠两名强壮的护卫死死按着才没有彻底趴下。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已经彻底摧毁了他的精神。
当萧辰在苏沐雪和叶孤云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到近前时,萧厉涣散的目光猛地聚焦!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猛地挣扎着向前扑爬,涕泪横流,额头疯狂地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辰少爷!辰少爷饶命啊!老奴错了!老奴被猪油蒙了心!被阳炎那老狗逼迫啊!”萧厉的哭嚎声嘶力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卑微,“看在…看在我为萧家操劳几十年的份上…看在同族的血脉情分上…饶了我这条老狗吧!我愿意做牛做马…我愿意献出所有家产…只求留我一条贱命啊辰少爷!”
他磕得额头血肉模糊,声泪俱下,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然而,周围族人的目光,只有冰冷的仇恨和鄙夷,没有丝毫怜悯。正是这个人的背叛,让多少族人惨死?让家族险些万劫不复!
萧辰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脚下如同蛆虫般求饶的萧厉。他冰冷的眼神中没有愤怒,只有如同看待死物般的漠然。这份漠然,比任何怒火都更让萧厉心胆俱裂!
“为萧家操劳几十年?”萧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刺骨的寒意,“操劳到勾结外敌,引狼入室?操劳到残害同族,欲将家族基业拱手送人?操劳到…险些害死我父亲?!” 最后一句,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嗡!
一股无形的杀意伴随着混沌星魂的微弱波动扩散开来,虽然萧辰重伤在身,但这源自灵魂深处的威压,依旧让跪地的萧厉如坠冰窟,浑身筛糠般颤抖,求饶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你的命,你的家产,早就不属于你了。”萧辰的声音恢复了冰冷,“你的罪,当由族长定夺,由家法裁决!”
话音未落,萧辰动了!
虽然重伤虚弱,但北斗步的玄奥早已融入本能!
唰!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瞬间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如一座冰冷的山岳,矗立在萧厉面前,距离不足三尺!速度之快,让按着萧厉的两名护卫都吓了一跳!
“不——!”萧厉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死亡气息,瞳孔骤缩,发出绝望的尖叫!
萧辰面无表情,染血的右手闪电般探出!指尖,一点凝练到极致、内敛着沉重星辰之力的寒芒骤然亮起——星陨指!
噗嗤!
这一指,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却精准无比,带着洞穿一切的意志,瞬间点在萧厉小腹丹田气海的位置!
“呃啊——!!!” 萧厉的惨叫凄厉得变了调,比阳炎断臂时更加绝望!他感觉一股沉重、冰冷、带着湮灭气息的星辰之力,如同最恶毒的毒蛇,瞬间钻入他苦修数十年的丹田气海!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彻底碎裂的声音响起!
萧厉全身的元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疯狂地、不受控制地从四肢百骸和七窍之中喷涌泄露!他原本萎靡却尚存的气息,如同退潮般急速跌落,瞬间变得比普通老人还不如!脸上那最后一丝属于武者的精气神,彻底消散,只剩下死鱼般的灰败!
废!修为尽废!
萧厉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和灵魂,彻底瘫软在地,眼神彻底空洞,只剩下无边的死寂和绝望。修为被废,他连求饶的力气和资格都没有了。
萧辰收回手指,看都没看地上那滩烂泥,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强忍着体内因强行运功而加剧的剧痛和眩晕,转身,对着石阶上强撑站立的父亲萧战,深深一揖:“父亲,叛徒萧厉修为已废,如何处置,请族长明正典刑!”
萧战看着儿子苍白却坚毅的脸庞,看着他身后持剑挺立、气息同样不稳却坚定如山的叶孤云,再看向被族人搀扶着、美眸含泪却满是骄傲的苏沐雪…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豪情涌上心头!家族遭此大难,几近覆灭,却也因此,淬炼出了真正的脊梁!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头的腥甜,推开搀扶的护卫,挺直了腰杆!重伤的身躯在这一刻仿佛重新注入了力量,属于族长的威严如同山岳般笼罩全场!
“萧家众族人听令!”萧战的声音洪亮而肃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祖祠前回荡。
“大长老萧厉,身为族老,不思守护宗族,反勾结外敌烈阳宗,引狼入室!残害忠良,屠戮同族,意图颠覆族长之位,毁我萧家百年基业!其罪,罄竹难书!其行,人神共愤!”
萧战每说一句,下方族人的目光就更加愤怒一分,看向地上萧厉的眼神就更加冰冷一分!
“此等背祖忘宗、丧心病狂之徒,留之,天理难容!家法不容!”萧战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依萧家族规第三条,叛族者——杀无赦!”
“依族规第七条,残害同族者——斩立决!”
“依族规第十条,勾结外敌毁家灭族者——当受剐刑,以儆效尤!”
萧战的目光如同利剑,死死钉在瘫软如泥、气息奄奄的萧厉身上,最终宣判:
“数罪并罚!判,萧厉——凌迟处死!即刻行刑!以慰我萧家死难英灵在天之魂!以正我萧家不容亵渎之家法族规!”
“吼——!!!”
“族长英明!”
“杀!杀!杀!”
“为死去的族人报仇!”
萧战的宣判如同点燃了最后的炸药桶!积压在所有族人心中的血海深仇与滔天怒火,彻底爆发!震天的怒吼与喊杀声直冲云霄!无数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萧厉,恨不得生啖其肉!
两名行刑的护卫,手持特制的薄刃,眼神冰冷如铁,大步走向面无人色、屎尿齐流、彻底吓傻的萧厉。
萧辰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并无波澜。废其修为,将其交给父亲,由族长依家法公开处决,这比直接杀了他更能凝聚人心,更能彰显族规的威严!他缓缓转身,在苏沐雪的搀扶和叶孤云的护卫下,不再看那即将开始的残酷行刑,一步步离开祖祠。
身后,是震天的怒吼和叛徒绝望到极致的呜咽。前方,是亟待重整的家园和依旧漫长的复仇之路。天风城的血债,算是讨回了第一步的利息。而烈阳宗的债,还有那中州的神秘敌人…萧辰染血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