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尚未完全驱散夜的寒意,一只鎹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划破天际,带着至关重要的消息,落在了产屋敷宅邸的窗棂上,发出了急促而尖锐的鸣叫。
卧房内,产屋敷耀哉静静地躺在榻上,诅咒带来的可怕病纹已经几乎覆盖了他清瘦的脸庞和露在被子外的双手,如同盘踞的毒藤,不断侵蚀着他的生命力。他的呼吸微弱而艰难。
天音夫人跪坐在一旁,眼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忧虑,她用湿润的布巾轻轻擦拭着丈夫的额头。
鎹鸦说出的消息,让天音的瞳孔微缩,而原本虚弱不堪的产屋敷耀哉竟猛地睁大了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支撑着他,让他挣扎着用手肘撑起了上半身!
“是……是打倒了上弦吗?!”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剧烈颤抖,但那苍白的脸上却瞬间迸发出无比明亮的光彩,仿佛所有的病痛都在这一刻被巨大的喜悦暂时压制了。
“天元、朔夜、炭治郎、祢豆子、伊之助、善逸……做得好!做得太好了!!”
然而,这极致的情绪波动瞬间引爆了他体内积攒的病痛。话刚说完,他便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蜷缩起来,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一般。
天音夫人急忙上前,用自己纤细却坚定的手臂搀扶住他剧烈颤抖的身体,眼中满是心疼。
停在一旁的鎹鸦也焦急地扑棱着翅膀,发出尖锐而担忧的鸣叫:“耀哉大人!耀哉大人!”
剧烈的咳嗽好不容易稍稍平息,产屋敷耀哉再次抬起头时,嘴边已沾染了刺目的鲜血,顺着下颌滴落,染红了洁白的衣襟。
天音立刻用手帕为他擦拭,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苦,那双几乎失明却依然蕴含着智慧与意志的眼睛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兴奋火焰。
“百年……百年不变的局势……终于改变了!!咳咳……!”他一边咳着,一边用力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却充满了撼动人心的力量。
“天音!”他猛地抓住妻子的手,尽管气息不稳,声音却异常清晰和坚定。
“是,我在。”天音夫人强忍着紧张,仔细地为他擦去刚刚咳出的鲜血。
“天音!你知道吗!”产屋敷耀哉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这是‘先兆’啊!这是巨大的‘先兆’!预示着命运…即将发生前所未有的巨大变动!”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满是病纹的手上,说道:“这波纹……会扩散开来……将周围的人都卷入其中,引发巨大的震荡!并且最终……最终一定会波及到他那里!鬼舞辻无惨!”
说到这个名字,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与前所未有的决心:“我们一定会……一定会亲手在自己这一代打败你!你是我族……延续千年的……唯一的污点!!!”
然而,这掷地有声的宣言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伴随着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产屋敷耀哉身体一软,猛地向前倒去。
天音用尽全力抱住了他瘫软的身体。
一直安静守在门边,眼中含泪却不敢上前的孩子们——产屋敷辉利哉和他的姊妹们——彼方等人,此刻也忍不住发出了惊呼:“父亲大人!”
天音迅速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小心地将丈夫放平,转头对着孩子们,声音虽然急切却条理清晰,带着一家之主母的冷静与威严:“快去烧热水!然后把药和干净的手帕拿来!快点!”
孩子们立刻抹去眼泪,按照母亲的吩咐,急匆匆却又尽量不发出声响地跑了出去,执行各自的任务。
房间内,只剩下产屋敷耀哉艰难的呼吸声和天音夫人压抑的、充满担忧的叹息。但空气中,那份因胜利消息而带来的、充满希望的震颤,却久久未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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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煦的阳光透过蝶屋洁净的纸拉门,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宁神的花草茶香和淡淡的药膏气味,一种平静而舒缓的氛围弥漫开来。与外界因讨伐上弦之陆的消息而沸腾的喜悦不同,蝶屋内部更显一种疲惫后的安宁。
房间一角,朔夜随意地坐在一张矮凳上。
刚从一场恶战中归来,黑色队服外套解开着,随意搭在膝上,里面深色的里衣袖子卷到了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
与旁边病床上那几位相比,他的伤势显得极为“轻微”——手背和颧骨处有几道浅浅的擦伤,已经不再渗血,除此之外便看不出更多狼狈的痕迹。
蝴蝶忍正站在他面前,微微倾身,手指托着他的下颌,仔细检查他颧骨上那道细小的划伤。她的动作自然而熟练,带着一种远超普通同僚的亲近感。
“所以——”忍的声音依旧轻快甜美,但尾音拖长,带着几分调侃和不容糊弄的意味,“这就是所谓的‘轻微擦伤’?哼…你对伤势的判断标准,似乎总是如此……宽容呢。”她的指尖沾了点清凉透明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那道红痕上。
朔夜没有躲闪,只是眼睫微垂,任由她动作,声音是一贯的平淡,却多了一些温柔:“没有啦…比预想中顺利很多呢。”
他顿了顿,补充道,“天元先生吸引了绝大部分注意,在我赶到时,天元先生似乎已经和他战斗很久了呢。”
“啊啦,又把功劳全推给天元先生?”忍轻笑,收回手,又自然地执起他的手,检查他手背上另一处细微的擦伤。
“每次协助任务都是这样…不过……”她抬起眼,紫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真切的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做得很棒呢……真是辛苦了呢!”
她的称赞直接而温柔。朔夜的目光与她接触了一瞬,微微颔首,算是接受,耳根处似乎有极淡的红晕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光影错觉。
不远处的三张病床则是另一番景象。炭治郎和善逸虽然伤势不致命,但也缠着不少绷带,正老实地躺着。
而嘴平伊之助则几乎被裹成了白色木乃伊,只露出一双精力过剩的眼睛,不满地哼哼唧唧,试图挣脱束缚,被小葵严令禁止:“伊之助先生!别乱动!”
房间中央的小桌上,那只装着上弦之血的小木箱静静地放着,象征着这场胜利的基石。
忍熟练地为朔夜处理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伤口,语气轻松地继续问:“那么,我们华丽无比的天元先生呢?”
朔夜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个几乎不存在的笑意。
“他的毒素已经被清楚,弥豆子的血鬼术似乎能清除鬼的毒素呢。”他陈述道,随即补充了关键信息,“但他拒绝了后续治疗。”
“哦?”忍挑了挑眉,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他人呢?”
“走了啊。”朔夜言简意赅。
“走了?”忍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奈的笑意,“带着那一身需要‘静养’的伤?去了哪里?该不会又去执行什么‘华丽’的任务了吧?”
朔夜沉默了一下,仿佛在回忆那个张扬背影离去时的话语,然后用他那特有的、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复述:“他说,‘华丽的忍者岂能在一个地方待太久?更有诸多需要掌管华丽祭典之神谱写的乐章等待上演。况且——’”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蝶屋的汤药,过于苦涩,有损本大爷华丽的味觉。’”
“噗——”忍这次直接笑出了声,连忙用袖子掩住嘴,肩膀微微抖动。
“真是……一点都没变。这种时候还要计较味道。”她摇着头,眼中却全是了然和无奈的笑意。
“算了,能这样活蹦乱跳地挑剔,看来是真的没事了。倒是省了我一份心。”
她的笑声感染了房间。炭治郎看着这边,脸上也露出放松的笑容。善逸似乎觉得气氛没那么紧张了,偷偷松了口气。连伊之助的哼哼声也小了些。
忍为朔夜处理好最后一点擦伤,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按了一下,才松开:“好了。虽然只是轻微擦伤,但也别大意。”她的语气柔和下来。
朔夜收回手,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点了点头:“分内之事而已嘛,背负着‘柱’之名,我们当然要灭杀恶鬼,保护弱小啦!”他抬眼看向忍,目光在她带着温柔笑意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你也辛苦了呢。”
这时,鸦羽卫落在窗台,欢快地叫着:“大捷!主公喜悦!大捷!主公喜悦!”
阳光温暖地笼罩着两人,比起那边的病号区,他们这边更像是一处宁静的港湾。虽然战斗惨烈,但此刻,亲密之人间的默契与关怀,以及共同胜利带来的欣慰,让这份宁静显得格外珍贵。朔夜周身那冰冷的剑气似乎也在忍的笑容和阳光中渐渐融化,只剩下淡淡的疲惫和安宁。
炼狱家………
炼狱家的宅邸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宁静,甚至带着一丝沉寂。走廊里,铺着陈旧却干净的地板,光影透过格栅窗棂,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安静的光带。
炼狱杏寿郎正沿着走廊缓缓而行。他的步伐已经稳健,恢复了往日的大部分风采,只是仔细看去,能发现他的动作间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仿佛在适应着身体内部的某种隐痛。
他左眼戴着一个黑色的眼罩,眼罩上绣着金色的火焰纹路,如同他永不熄灭的斗志,掩盖了底下失去的光明。
偶尔,他会下意识地微微停顿,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那是肺部传来的阵阵隐痛在提醒他那场惨烈战斗留下的痕迹。而现在,他正要去给父亲槙寿郎请安。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阵急促而熟悉的振翅声。他的鎹鸦“要”如同一支黑色的利箭,划破庭院的宁静,以极快的速度向他飞来。
在接近他时,“要”灵巧地减速,最后轻巧而精准地落在了他宽阔的肩头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随即在他耳边用清晰而激动的声音叫道:
“捷报!捷报!斩杀上弦之陆!捷报!”
杏寿郎的身体猛地一顿,几乎是立刻转过头,那只璀璨如炬的右眼瞬间睁大,难以置信地看向肩头的伙伴:“什么!真的吗?!”
最初的震惊过后,是无尽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狂喜瞬间席卷了他那张英气勃勃的脸庞。
那喜悦如此强烈,甚至让他暂时忘却了肺部的疼痛和失去左眼的阴霾。他伸出右手,“要”默契地跳到了他的手臂上,昂首挺胸,继续用它那独特的嗓音汇报:
“捷报!音柱宇髓天元和月柱月城朔夜!以及队员灶门炭治郎、嘴平伊之助、我妻善逸、灶门祢豆子等人联手斩杀上弦之陆!主公喜悦!无比喜悦!”
每一个名字都如同振奋人心的鼓点,敲在杏寿郎的心上。他的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巨大而灿烂的笑容,那只独眼中迸发出耀眼的光彩。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他洪亮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提高,震得走廊仿佛都有了回响。他甚至顾不上肺部因这声大喊而传来的抗议性刺痛,转身就朝着父亲的房间方向快步走去,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变成了小跑。
他一把拉开通往父亲房间的拉门,因为动作太大,门扇发出“哐当”一声响。他气息微喘,脸上却洋溢着无法抑制的兴奋,对着房间里那个背对着他、坐在窗边的身影大声喊道:
“父亲大人!您听到了吗!朔夜他们做到了!他们真的做到了!斩杀了上弦之……”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打断了。
炼狱槙寿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醉醺醺地瘫倒在地,他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的阴影里,手边放着一个酒壶,但似乎并未怎么饮用。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异常的清醒:
“……啊…我已经知道了。”
杏寿郎激动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准备出口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他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着父亲异常平静的背影。
槙寿郎并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庭院里被阳光照耀的树木,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更远的地方。他的声音缓慢地继续响起,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恍惚,有追忆,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欣慰:
“炭治郎那小子……他做到了啊……”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记忆中搜寻着什么,然后再次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感慨:
“月城朔夜……是那个孩子吧……几年前藤山最终试炼里,我担任监察时……从那山里活着走出来的小子………没想到成为柱了呢……还打倒了上弦……”
槙寿郎终于微微动了动,发出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叹息:
“……真是不错的后辈啊。”
阳光透过窗户,照亮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也照亮了槙寿郎火红的头发和不那么挺拔的背影。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剩下杏寿郎略微急促的呼吸声。他看着父亲的背影,那只独眼中的狂喜渐渐沉淀下来,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他静静地站在门口,没有再说话。
窗外,要安静地停在屋檐上,歪着头看着屋内的父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