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卓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地走下那楼梯的。
他只觉得脚下的每一步都虚浮无力,像是踩在松软的棉花上,又像是踏在尖锐的碎玻璃上,带来难以言喻的痛!
楼下的歌舞仍在不知疲倦地继续,那欢快得近乎刺耳的乐曲声一下下撞击着他麻木的耳膜,舞姬们轻盈旋转的身姿在他空洞的眼前晃动,一切都变得模糊、疏离而不真实。
“客官,您……您没事吧?”一个机灵的小二见他面色惨白,步履蹒跚,连忙上前搀扶,关切地询问。
颜卓猛地一挥手,粗暴地甩开了小二的手,喉咙干涩灼痛,如同吞下了炭火,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踉跄着,几乎是凭借本能一把推开了“日吧”那扇沉重的大门,外面刺骨的寒风瞬间如同冰水般扑面而来,却奇异地让他那滚烫得快要炸开的头脑,获得了一丝残忍的清醒。
冰冷的雪花夹杂着寒风,毫不留情地扑打在他脸上,带来针刺般的痛感。陈氏那张平日里温婉、此刻却在情欲中扭曲的面容,与梁栋原那年轻而充满占有欲的脸,交替在他眼前闪现。
颜卓的眼中瞬间盛满了滔天的恨意与屈辱。那个该死的贱人!如今已是这般年纪,竟然还是改不了那孟浪下贱的本性!竟敢背着他,在这等地方,与一个足以做她儿子的年轻男子行此苟且之事!哈哈哈哈!果真是天生的贱货!骨子里都透着肮脏!
二楼拐角处,一扇半开的窗户后,颜翎玥和墨翊白并肩而立,沉默地注视着颜卓那失魂落魄、踉跄离去的身影,消失在漫天风雪与长街的尽头。
“他看起来,受的打击不小啊。”墨翊白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才仅仅是个开始。”颜翎玥的语气冷冽如这窗外的寒风,她如同在评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事,“颜家早已从根子上烂透了,这,不过是我送给“父亲’大人的第一份薄礼。”她的面上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也没有阴谋得逞的得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与此同时,隔壁那间刚刚上演完一场丑剧的包间内,激情的余温尚未完全散去。
两人依旧依偎在一起,喘息渐平,全然不知方才门外已然天翻地覆。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梁栋原这才懒洋洋地起身,颇为体贴地替陈氏一件件穿好衣裳,仔细为她系好衣带,最后,才将那个能遮掩面容的面具,轻轻戴回她的脸上。
梁栋原小心翼翼地将陈氏送至包间门口,指尖仍眷恋地在她柔软的腰间流连摩挲。“三日后,还是老地方?”他压低声音,语气中满是食髓知味的不舍与期待。
陈氏回头,娇媚地瞥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随即轻轻点了点头。她整理了一下并未凌乱的鬓发,确保面具戴得端正,这才转身,仪态万方地没入走廊另一端熙攘的人流中。
她步履轻盈,心情愉悦得几乎要哼出歌来,浑然不觉自己肩后那朵“红梅”,已然成了烙在她命运和整个定远侯府耻辱柱上的印记。
梁栋原目送着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满足地叹了口气,正准备返回包间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衫,不料刚一转身,就猛地撞见父亲梁奇去而复返,此刻正脸色铁青、双目喷火地堵在门口!
梁奇方才愤然离去后,终究是放心不下这个逆子,更是咽不下这口恶气。他在楼下寻了个隐蔽角落,死死盯着那道房门。直到见陈氏离开,他才又怒气冲冲地折返上来。
“父、父亲!”梁栋原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
梁奇二话不说,一把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粗暴地将他拽回依旧弥漫着暧昧气息的包间,随即“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隔绝了内外。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梁奇强行压低声音,却压不住那满腔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你知道刚才外面都有谁吗?三皇子!颜卓!任尚书!还有你老子的那么多同僚!我们梁家的脸,今日算是被你彻底丢尽了!丢尽了!”
什么?父亲看到了?刚才……刚才门是开着的?梁栋原惊骇得浑身冰凉,大脑一片空白。他明明记得,进门时是关好了门的......
“你可知!与你在此苟合的女人是谁!”梁奇一想起方才惊鸿一瞥间,那女人回头时熟悉的侧脸,以及儿子与之纠缠的场景,就气得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他这儿子是缺了哪门子窍,还是当真就缺少母爱不成?!
梁栋原被打得懵了,捂着脸,茫然又惊恐地摇头:“父亲,我…….我并不知她确切身份啊!”他确实不知,只当是哪个大户人家耐不住寂寞的艳妇。
听他竟连那女人的身份都不清楚,梁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反手又是一个更重的巴掌招呼了上去,清脆的响声在密闭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不知?那你听好了!那是永宁侯颜卓的正室夫人,是侯府的侯夫人,是宫中芸贵妃的生身母亲!你知道你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吗?!你这是要把我们整个梁家都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听到父亲声嘶力竭的低吼,梁栋原彻底石化了,僵在原地,如同被一道惊雷直直劈中。那个在床第间与他如此契合、风情万种的女人,那个他以为只是寻常富家妇的女人……竟是颜卓的夫人!!当今贵妃的母亲!!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他的脚底窜上头顶,将他所有的旖旎心思和侥幸心理,冻成了冰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