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翎玥的唇角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意,宛若春水拂过冰面,“那当然了,王府的厨子手艺精湛,花样也多,比将军府的膳食更合我胃口些,不知不觉就用得多了。”她话音微顿,眸光轻轻流转,声音压低了些,“人可到了?”侍立一旁的小莲连忙点头,声音也放得极轻:“在了,二楼拐角处第一个包间,一直留意着呢。”
颜翎玥眼波微动,笑意更深了些,“你去忙吧,我去瞧瞧。”说罢,她便与身侧的墨翊白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两人一同悄然离开了后厨那略显喧嚣的环境。他们的计划,正如同精密咬合的齿轮,一步步稳妥地向前推进。
墨翊白侧首,向隐在暗处的阿九低声交代了一句,阿九会意,身形一闪,便如墨滴入水,无声无息地融入了人群之中。
二楼的雅间内,上好的银炭在雕花铜盆里烧的正旺,,噼啪作响,融融暖意将窗外冬日的凛冽寒气彻底隔绝。
墨言清今日做东,邀请了以颜卓、户部侍郎梁奇、刑部尚书任重之为首的几位重臣前来这新奇的“曰吧”尝鲜。
他手中一柄洁白的羽扇轻摇,面带温雅笑意,语气舒缓:“此地格调清雅,与别处大不相同,诸多吃食也是城中从未有过的风味。今日特邀诸位同僚一同品鉴,也算是在这酷寒冬日里,寻一桩别致的乐趣。”
三皇子的邀请便是太子的邀请,众人自然不敢推辞,纷纷笑着应和,依着此地的规矩,摘下了脸上的面具。紫檀木的圆桌上已摆满了各色珍馐,香气扑鼻,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那盛在细白瓷盘里,金黄酥脆,散发着独特辛香的薯条。
颜卓近日因独子颜若之事心力交瘁,眉宇间凝结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色,本不愿参加此类宴饮,却又碍于情面无法推脱。
他勉强拿起一根薯条放入口中,那异常酥脆的外皮、内里软糯的口感,以及那带着些许奶香与某种熟悉香料的调味,让他持箸的手微微一顿——这味道,怎会如此熟悉?像是在哪里闻到过,而且印象颇为深刻.….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究竟。
坐在他身旁的梁奇察觉到他神色有异,关切地侧身问道:“侯爷,可是这新奇食物不合口味?”
颜卓骤然回神,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掩饰道:“不,味道甚好,颇为独特。只是…让梁大人见笑了,近日府中杂事缠身,有些神思不属,走神了。”
在座众人皆是人精,心照不宣地微微颔首,谁都知晓颜若城入赘之事对这位侯爷打击颇大,只当他仍是为此事烦忧。
然而,仅一墙之隔的另一个包间内,陈氏与梁栋原却对即将降临的风暴浑然不觉。
这间屋子同样炭火旺盛,温暖如春,甚至因那激烈的情愫而显得有些燥热。陈氏早已褪去了厚重的外衫,只着一件轻薄的襦裙,衣襟微乱,露出白皙丰腴的肩颈肌肤。梁栋原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一进门便急不可耐地将这具成熟诱人的身体搂入怀中,唇齿间尽是灼热的气息。
年轻人体力旺盛,不知疲倦地索取与缠绵,她肩后那片肌肤之上,一枚指甲盖大小、形如五瓣梅花的殷红胎记,在激烈的动作中若隐若现,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妖娆而刺目。
日吧的包间隔音设计得极为巧妙,厚实的墙壁与特制的门扉将内外声响隔绝。楼下大堂的喧嚣笑语传到这里,只剩一片模糊的背景音。
也正因如此,谁也不会听到这间房内令人面红耳赤的动静。若连这点私密都保障不了,还有哪位贵客愿意花重金来这最顶级的包间寻欢作乐?
恰在此时,楼下忽然响起一阵悠扬婉转的琵琶曲,伴随着清脆的铃鼓声,几名身姿曼妙的舞姬身着轻薄彩纱,如同蝴蝶般翩然旋入堂中,随着乐律起舞。
她们裸露的纤细腰肢与白皙手臂,展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不知从何处机制触发,细碎的花瓣从空中簌簌飘落,粉白嫣红,衬得舞姬们的肌肤愈发白嫩耀眼,宛若凝脂。
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如同潮水般从楼下涌来。墨言清闻声,优雅起身,轻摇羽扇笑道:“外面竟有如此热闹,各位大人,可愿随我一同出去瞧瞧?”
众人正是酒酣耳热之际,闻言纷纷点头称好。颜卓虽心中烦闷,但也不好特立独行,只得随众人一同走出包间,凭栏而立,向下观望。
舞姿确实曼妙,乐曲也足够动人,构成一幅活色生香的画卷。就在众人大多沉醉于这歌舞升平之中时,墨言清状似无意地微微转身,宽大的袖袍与手中的羽扇仿佛被栏杆勾绊了一下,轻轻向后一拂。那力道用得极其巧妙,恰好让隔壁那间门扉,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缝隙。
“此舞此曲,当真妙极,不知各位大人以为如何?”墨言清笑着询问,目光却似漫不经心般扫过众人身后那扇洞开的门扉。
几位官员闻言,下意识地转身,正要拱手应答,目光却都不约而同地越过了墨言清的肩头,猝不及防地瞥见了隔壁包间内,那两条在软榻上忘情纠缠、白花花的身影!
那女子的脸庞深深埋在男子的颈窝间,看不真切容貌,但那男子年轻而兴奋的侧脸,却是在场不少人都认识的——正是梁奇之子梁栋原!
梁奇面具下的脸瞬间血色尽褪,苍白如纸,握着栏杆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竟敢在此等风雅之地,行如此苟且龌龊之事!还被三皇子与这么多同僚撞个正着!梁家的脸面,今日算是被这个逆子丢尽了!
而更让众人瞳孔骤缩、心中巨震的是,那女子肌肤胜雪,在她光滑的肩背之上,赫然印着一块形状清晰、殷红如血的梅花状胎记!
颜卓的瞳孔猛地一缩,这胎记....这位置…他太熟悉了!那是陈氏身上最为私密的印记之一!
一股灼热的血液猛地冲上头顶,颜卓只觉得耳边嗡鸣作响,眼前一阵发黑,天旋地转。他死死抓住冰冷的木质栏杆,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几乎要将那硬木捏碎。
就在这时,那伏在梁栋原身上的女子,似乎被门外的动静惊扰,下意识地回过头来!
虽然她发髻散乱,面色潮红,但那张脸—一赫然是永宁侯夫人,陈氏!
其他官员眼神剧烈闪烁,无声地交换着震惊与骇然的目光。这!这竟是颜将军的夫人!侯爷的妻子,芸贵妃的生母!她竟敢背着侯爷,在此与一年轻男子行此苟且之事!当真是.……胆大包天,不知廉耻!
就在这空气凝固、万分尴尬,几乎让人窒息的时刻,一个端着空托盘、看似恰好路过的小厮,步履匆匆地走上前来。
他仿佛全然未觉此间诡异的气氛,极其自然而又迅速地伸出手,轻轻将那扇敞开的、展示着无限春光的门扉合拢、关严,随后向着几位僵立当朝大员恭敬地行了个礼,便低着头匆匆离去,整个过程流畅无比,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本职工作。
墨言清适时地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打破了这令人难堪的凝固气氛:“哈哈,诸位不必惊讶!来此地的客人,无不是想暂时抛却俗世烦扰,解放天性,享受当下的。各位大人在此,也请不必过于拘着,开心便好!”
他说话间,目光意味深长地、几乎不加掩饰地扫过脸色铁青、身躯微颤的颜卓,随即摇着羽扇,若无其事地缓步率先走回了他们的包间。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看到一般。
梁奇铁青着脸,喉咙里发出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对着众人草草一拱手,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匆匆离去。其他官员也个个都是人精,见此情景,谁还愿意多待?纷纷寻了由头,识趣地各自告辞。
转眼间,栏杆前便只剩下颜卓一人。他独自站在那里,挺拔的身躯此刻却显得有些佝偻。楼下依然欢歌笑语,舞影蹁跹,但那所有的声音和色彩,落在他眼中耳里,都变成了扭曲模糊的一片。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如同置身冰窟。窗外,不知何时,雪花又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落,无声无息,覆盖着这座繁华城池之下的所有污秽与不堪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