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病房里,黛柒趴在床边睡得正香,突然被轻轻的敲门声惊醒。
她连忙直起身,转头就看见时权、时老爷子和助理三人正走进来。
时权走在最前面,助理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时老爷子跟在后面。
三人默契地保持安静,目光不约而同地先投向病床。
时老爷子对黛柒微笑点头,她也礼貌地回以笑容。
情况如何?时权轻声询问。
黛柒早已站起身,双手自然地交叠在身前,面不改色的回到:
就,按照您说的做了,也和他聊了会儿天。
时权的目光掠过她右脸颊上那片淡淡的睡痕,轻笑道,
嗯,辛苦了。这里不方便详谈,我们出去说吧。
他侧身做出邀请的手势,黛柒也点点头,率先向门口走去。
走吧丫头,今天可多亏你了。
时老爷子边说边示意,
正好到饭点了,安排附近订了餐厅,一起吃个饭再送你回去。
黛柒道谢,还特别乖巧地说自己并没帮上什么忙。
两人的交谈声渐远。
时权望向病床上依然安睡的男人,想来这次是真的睡着了,便轻轻带上门离开。
父子俩带着黛柒来到一家中式餐厅的雅间,环境清雅别致。
谢谢。
黛柒接过身旁时权为她续上的茶,轻声道谢。
一旁的时老爷子抿了口茶,目光在黛柒身上停留片刻,故作随意地开口:
丫头,你和傅家那小子……相处得如何?
问完便低头继续品茶,略显不自在地掩饰着这个属实有些唐突冒昧的问题。
时权不动声色地瞥了老爷子一眼,心知这老头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还行。黛柒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口答道。
老爷子眼底掠过一丝了然,暗自揣摩着,还行——那就是一般。
呵呵,还行就好~
他捋着胡须,尾音拖得绵长,
傅家那孩子能力没得挑,就是性子太冷。这点倒是有几分我年轻时的影子。
您年轻时也这样?
黛柒来了兴致,这样会有什么问题吗?,
这哪能好啊。老爷子摇头,婚姻里要是总端着架子,最伤感情。
黛柒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反驳。其实她觉得傅闻璟这样的性格很适合跟她的婚姻。
人年纪大了,总容易陷入回忆。老爷子摩挲着温热的茶杯,目光渐渐深远,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时危那孩子跟我并不亲近。
她母亲是我的第二任妻子。是个很出色的女性,聪慧要强,才华出众。但因为从小到大的环境,养成了事事追求极端完美的性格。
所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太过要强反而成了她的负担。
凡事都要做到最好,听不得半句批评,对自己对旁人都苛刻至极。长年累月的压力让她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那时我也正处于事业期,没能及时发现她的痛苦。她渐渐封闭自己,我们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
她带走了年幼的时危。这是我此生最后悔的决定。
老爷子指节微微发白,
我知她情绪不稳,却没想到她会将压力尽数发泄在孩子身上,稍有不顺便动辄打骂,事事逼他做到极致,让他整整遭受了两年的虐待折磨。
每次见面,那孩子也从来不说自己的苦。直到照顾他的保姆实在不忍心,悄悄找到我......”
他声音微顿,
“当我看到孩子满身触目惊心的伤痕,我便也立刻就夺回了抚养权。
老爷子的话音里浸着年岁的重量,满是沧桑:
即便我对他尽我所能给到他最好,可依旧无法改变些什么,所以他怨我、疏远我,我都懂。”
“有些事,不是想弥补就能弥补的。至少表面上,我们还维持着正常父子关系,对我来说,那也就够了。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黛柒身上:
虽说我们父子相处不多,但我看得出来,他骨子里还是继承了他母亲的性子。
黛柒望着茶盏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心情复杂难言,百感交集。
怪不得人那么神经,原来都是基因遗传,还有后天的.....
想想自己也真是运气不好,遇到的这些人,都不太寻常。
忽然记起时权说过他时日无多,那些对他的怨怼忽然就淡了,
何必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凭心而论,她对时危的感情是复杂的,她讨厌他,厌恶他的专横,却谈不上恨不得他死的地步。
爱不满,恨也不够。
他对她有时候确实很坏,尤其是涉及某些方面的时候,但抛开那些不说,好的时候也是真的好。
她甚至知道他爱她,比身边围绕的那些男的都还要清楚他的爱。
可这份爱太过极端,她无法接受。
这样一个人,却命不久矣。
想到老爷子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他还被蒙在鼓里,黛柒不由放柔了声音,
爷爷,别太担心,总会好起来的。
她又适时转移话题,
对了,您身体最近好些了吗?听说前阵子您晕倒了......
晕倒?
时老爷子一怔,面露疑惑。
时权立即接过话:
已经好多了,医生开了补药调理。
他朝父亲使了个眼色。
老爷子顿时会意,暗骂这小子竟在外面随意编排咒他,面上却笑着附和:
是啊是啊,没什么大碍。丫头有心了,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
黛柒微笑:那就好。
用餐结束后,黛柒起身先去了趟洗手间。
包厢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老爷子看了眼门口,压低声音问:
你除了说我晕倒,还在人面前编了什么瞎话?
时权整理着衣襟,坦然道:
还说你那儿子快不行了,临终前就想多见她几面。
老爷子猛地瞪大眼睛,真这么说了?
当然——
时权故意拖长语调,
不是。
见他神色稍缓,他又慢悠悠补充一句:
不过意思也差不多。
老爷子气得差点背过气:你还嫌事情不够乱?
难道这事本身还不够乱吗?时权不以为意,
再闹得大些、乱些又有什么关系。
他说得云淡风轻,理直气壮,老爷子也哑口无言,只能摇头感叹,不知这场闹剧何时才能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