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寄浑身一颤，他有些慌乱地抬眼看向褚琰，眼底的镇定早已碎裂。
身后几位官吏更是面面相觑，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方才还热络的气氛瞬间凝固。
“这……这怎会……”江寄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发颤，话未说完便被褚琰打断。
“所以日后还要劳烦江大人配合，务必找到行刺之人。”
江寄额头的冷汗几乎要顺着鬓角滑下来，听到这话，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长舒口气。
他连忙躬身应道：“是是是！下官必定全力以赴配合殿下，定要将那伙贼人缉拿归案，给孟大人一个交待！”
褚琰没再出声，江寄几人垂首敛目，大气不敢出，一时竟无人敢打破这沉默。
就在这时，江振缓步走来，对着江寄躬身行礼，清朗的声音打破了僵局：“爹。”
听到儿子的声音，江寄像是骤然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背微微舒展，连忙侧身引着他看向褚琰，顺势将话题岔开：“王爷，这是下官幼子。”
江寄忙把江振往前引了引，江振会意，上前一步对着褚琰躬身行礼：“晚生江振，见过肃王殿下。”
褚琰的目光在他身上稍作停留，缓缓开口：“怀韫先生的门生？”
江振保持着躬身的姿态，不卑不亢地应道：“是。晚生侥幸，蒙怀韫先生不弃，忝列门墙数载。”
一旁的江寄听着，脸上顿时漫开一层喜色，看向儿子的眼神里既有欣慰，又藏着几分与有荣焉的自得。
褚琰转过头看向江寄，淡声道：“江大人好福气。”
江寄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浓了，忙不迭躬身回话，语气里满是谦辞，却掩不住那份从心底里涌上来的得意：“殿下这话真是折煞下官了。犬子愚钝，不过是侥幸得蒙先生教诲。倒是殿下这句夸奖，能让他往后更知勤勉，也算是份勉励了……”
……
宴席初开，堂中乐声渐起，一群身着水红色舞服的女子款步移至台中。
她们广袖轻舒，裙摆上绣着的玉兰在烛火下若隐若现，随着悠扬的丝竹声缓缓旋身，腰肢轻摆间，如月下流萤般灵动，渐渐将席间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而此时的屋外，廊下挂着的宫灯映得地面一片暖黄。
江夫人拉着身前女子的手，指尖微微收紧，低声问道：“桐儿，都准备好了吗？”
江妤桐颔首，笑着问道：“娘，您对女儿这点信心还没有吗？”
江夫人笑意温软，却难掩忧色：“娘自然信你，只是……终究还是有些忧心……”
“娘——”江妤桐娇嗔着打断，眼尾微微上挑，“您莫不是觉得，女儿还比不过殿下身边那个女子？”
江夫人忙道：“这是什么话？她一个来历不明、连个体面身份都没有的，如何能与我的女儿相比？”
江妤桐唇角勾起一抹轻嗤，眸光掠过一丝冷意：“那不就得了。便是生得再好又如何？靠那张脸博宠，终究是镜花水月。等色衰之时，还能有什么倚仗？”
……
厅中的舞蹈表演完了，舞女们陆续退下，空气中还残留着香风与裙摆扫过的轻影。
随后，就见江妤桐款步而来。
她身着一袭烟霞色双绣罗裙，走动间如流霞漫过，金线在烛火下折射出细碎耀眼的光；乌发松松挽成惊鸿髻，鬓边还簪了两朵新鲜的粉白蔷薇，更添几分娇俏灵动。
她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刻意拿捏的羞怯，走到厅中站定，那双含着水光的眼眸直望向坐在正中位上的褚琰，眼尾微微上挑，藏着毫不掩饰的倾慕与期待。
乐声骤然响起，先是清越的笛音领头，随后丝竹相和。
江妤桐足尖轻点，裙摆如花瓣般绽开，她旋身时披帛如流云舒展，踮脚时似弱柳扶风，每一个转身都利落干脆，每一次俯身都柔韧轻盈。
时而如衔泥燕尾掠过低空，时而如戏水锦鲤摆尾游弋，鬓边的珠串随着她的动作簌簌轻颤，与乐声交相辉映，引得席间众人频频侧目……
祈安坐在台下，目光不错地看着台上舞动的身姿。
她自己也是学过舞的，虽然时间不长，但对身段步法多少懂些门道。
台上那位姑娘的功底扎实——转体时腰腹稳住的力道，踮脚时足尖绷起的弧度，甚至甩袖时腕间那几分收放自如的巧劲，每一处都藏着精准的控制力。
祈安随着乐声晃动着指尖，在桌面上敲出细碎的节拍，这样的功底，怪不得放在压轴的位置，确实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本事……
乐声渐歇，最后一缕笛音轻颤着消散在空气里。
江妤桐收住最后一个旋身，舞袖如垂落的流云轻轻搭在臂弯，她立在厅中微微喘息，鬓边的蔷薇被汗气濡湿了些，更添几分动人色泽。
刹那间，满堂掌声如潮涌来，一时间赞叹声此起彼伏。
江妤桐听着耳边的喧哗，唇角的笑意越发深了，眼底是藏不住的得意。
她抬眼望向正中位上的褚琰，目光直直撞过去，那里面没有了方才的羞怯，只剩下满满当当的势在必得——仿佛这满场喝彩，都成了她胜券在握的注脚。
江寄适时扬声问道：“肃王殿下，不知您觉得这舞跳得如何？”
话音刚落，满厅的目光都聚向了褚琰，连祈安也忍不住抬眼望去，想听听他的评价。
褚琰缓缓抬眼，淡淡吐出两个字：“不错。”
满厅人都以为他会再说些什么，屏着气等了半天，却只等来一片沉寂。
祈安望着褚琰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里有些意外，转念一想又觉得意料之中——以他的性子，想让他夸出花来，本就不是易事。
只是……她瞥了眼厅中姑娘，又稍觉可惜，不会被打击信心吧。
江妤桐确实有些意外，众人的夸耀还萦绕在耳边，衬得褚琰那句“不错”愈发平淡。
虽说早就听闻他性情寡淡，不轻易流露喜怒，可心头还是忍不住掠过一丝失落。
但这点失落转瞬即逝，她望着褚琰那张俊朗无俦的脸，想到他尊贵的身份，立时便振作起来。
抬眼时，正与父亲江寄投来的目光对上，她不动声色地递去一个眼神。
江寄立刻会意，朝厅中扬声道：“桐儿，还不上前见过殿下？”
江妤桐顺势上前，在褚琰面前站定，款款行礼，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臣女江妤桐见过肃王殿下。”
祈安微怔，她竟然是江寄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