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董,我手里有夏氏集团部分原始财务数据的加密备份,虽然不完整,但能证明荣志明在股权转移过程中至少三处违规操作和资金异常流向。我还有我父母生前最后一周的行程记录和部分通讯摘要,能侧面佐证他们察觉到了异常。另外,我知道荣志明在苏南两个旧改项目上,早年用过非常规手段获取土地,其中牵扯到当时已经退下去、但现在家族仍有影响力的某位本地人物,这件事如果曝光,即使动不了荣志明的根基,也足以让他惹上一身腥,在家族内部失分……”
她语速加快,试图展示自己的价值:
“作为交换,夏家目前在镇江、无锡还有三处位置极佳的独立地块,产权在我个人名下,总面积约两百亩,市场估值超过十五亿。我可以无条件转让给您。此外,我本人……哈佛的企业治理和金融工程背景,对您拓展海外业务或处理复杂资本结构应该有用。我愿意为您工作,任何职位,任何要求。”
她说完,紧张地看着许昊,这是她能拿出的全部了——残存的证据、未暴露的资产、以及她自己。
许昊静静地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甚至没有去看茶几上夏南希刚刚推过来的、关于那三处地块的产权文件复印件。
几秒钟的沉默,让夏南希感觉像是一个世纪。
然后,许昊轻轻笑了一声,不是嘲讽,更像是一种觉得无聊的叹息。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夏南希,却让后者瞬间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头浇下。
“夏小姐,”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称得上温和,但每个字都像冰锥,
“你觉得,我许昊,或者说昊天集团,需要靠你手里这十几亿的地块来增加资产?还是说,你觉得我需要靠揭露竞争对手那些上不了台面的陈年旧账,才能维持我的商业地位?”
他微微向前倾身,虽然隔着茶几,却带来更强的压迫感:
“至于信息……你说的这些,和我已经查到的,有本质区别吗?或许细节多一点,但结果不会变。我想查的,没有查不到的。不想合作的伙伴,我可以不合作。这个世界,是讲实力的,夏小姐。屁股决定脑袋,你的位置,让你只能看到这些边角料。”
他身体后靠,姿态放松,却让话语更显残酷:
“所以,告诉我,去掉这些我不需要的地皮,去掉这些对我而言可有可无的信息,你,夏南希本人,还有什么独一无二的价值,能打动我,让我为你——一个陌生人,去正面招惹一个盘踞长三角多年的地头蛇?哪怕他只是荣家的一条分支。”
夏南希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说辞在对方绝对的实力和冷静的剖析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
是啊,她视若珍宝的筹码,在对方眼里可能一文不值。
她最大的倚仗——自己这个人,她的学识和能力,在昊天这样的帝国里,真的稀缺吗?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她。
她脸色惨白,手指紧紧抠住沙发边缘,指节发青。
许昊将她的一切反应尽收眼底。
看着她从强作镇定到彻底崩溃边缘,看着她精致的脸蛋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惊惶与不甘,看着她那双原本聪慧骄傲此刻却盛满泪水的眼睛……
一种奇异的、近乎欣赏的情绪,在他心底掠过。
他站起身。
夏南希惊得微微一颤,仰头看他。
许昊不紧不慢地绕过茶几,走到她面前。
他个子很高,此刻站着,更显得居高临下。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微微弯下腰,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将她困在自己的身影之下。
这个距离很近,近到夏南希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冷杉气息,能感受到他目光如有实质地掠过自己的眉眼、鼻梁、嘴唇,以及……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纯粹的、男性对美丽事物的打量,还有一丝探究的兴趣。
夏南希的容貌无疑是顶尖的,此刻的脆弱与倔强混合,更添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而她的智商和经历,又让她不同于那些只有皮囊的女人。
许昊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微微颤抖的睫毛,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磁性十足的沙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敲进夏南希的耳膜,也敲进她混乱绝望的心:
“你说了那么多……地产,证据,资产,信息……”
他停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让夏南希心跳停滞的弧度。
“可我感兴趣的……”
他的目光锁住她的眼睛,不容她有丝毫闪躲。
“……只有你。”
夏南希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三个字在疯狂回响。
只有你……什么意思?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还是更深层次的……掌控?
许昊看着她逐渐失血的面色和眼中摇摇欲坠的倔强,话锋却忽然一转,不再继续施加压力,反而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你15岁上大学,22岁博士毕业,这七年,除了书本和案例,有没有真正为自己想要的东西,不顾一切地争取过?哪怕一次。”
夏南希愣住了,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她张了张嘴,父母出事前,她的人生是按部就班的精英路线;
出事后,她是在恐惧和绝望中挣扎求生……不顾一切地争取?
好像……没有。
许昊似乎从她的沉默中读懂了答案。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深邃地看进她眼睛深处,那里面除了恐惧和恨,还有被残酷现实压抑着的、未曾真正燃烧过的火焰。
“夏南希,”
他叫她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夏小姐”,
“你来找我,是因为走投无路,把我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个更强大的‘荣志明’来交易,对吧?”
夏南希无法否认,艰涩地点了下头。
许昊却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
“但你想错了。我对重复别人的游戏没兴趣。荣志明那种人,眼里只有地和钱。吞并,控制,联姻……手段粗糙,格局太小。”
他站起身,这一次,没有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反而像是一座山移开了阴影。
他踱到窗边,背对着她,看着窗外流淌的浦江。
“我感兴趣的,”
他的声音平稳传来,
“是一个15岁就能考上交大、22岁拿下哈佛双博士的女人,在失去一切庇护、面对豺狼环伺后,除了哭泣和绝望,骨子里到底还剩下多少东西。是那份聪明才智,只会用来在既定规则下考高分、写论文,还是……也能在真正的丛林里,杀出一条血路。”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她。
此刻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评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近乎审视一件珍贵瑕疵艺术品般的兴趣。
“你刚才说的那些筹码,在我看来,不是你真正的价值。”
他走回沙发,却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她面前,距离不远不近。
“你的价值在于,你本应该是一个能自己掌控命运、甚至影响一方格局的人,而不该是现在这样,像个待价而沽的猎物,或者只想着依附更强者的藤蔓。”
夏南希彻底愣住了。
她预想了各种反应——贪婪、拒绝、羞辱,甚至更不堪的要求。
唯独没有想过,会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
把她……看作一个本该独立的“主体”?
在她自己都快忘记自己是谁的时候?
“我……”
她声音干涩,混乱的思绪找不到出口,
“我不明白……如果您不需要那些,那您为什么愿意见我?为什么给我看那些资料?”
“为什么?”
许昊重复了一遍,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那里面有挣扎,有不甘,有被点燃的细微火苗,还有深深的不自信。
这种复杂的底色,比单纯的美丽或聪明,更让他觉得……有点意思。
“或许是因为,”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最终,给出了一个让夏南希心跳骤停的答案:
“我感兴趣的不是你的交易,夏南希。我感兴趣的是,把你从‘猎物’变回‘猎人’的这个过程。我想看看,给你一个支点,你能不能真正撬动你的命运,甚至……反过来,让那些把你当成猎物的人,付出代价。”
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反应。
这不是施舍,不是交易,更像是一个……邀请?
夏南希坐在那里,仿佛被这番话震得灵魂出窍。
长久以来,她想的都是“交换”、“依附”、“求助”。
而眼前这个男人,却轻描淡写地推翻了她所有的预设,指着一条她从未敢想的路——靠她自己,拿回一切。
恐惧依旧在,前路依旧迷茫。
但不知为何,心底那簇几乎熄灭的火苗,却因为这番话,猛地蹿高了一截。
一种久违的、属于“夏南希”本身的骄傲和锐气,隐隐刺痛了她麻木的神经。
她抬起头,迎上许昊的目光,那里没有怜悯,没有欲望,只有平静的审视和一丝隐约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