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檀宫8号的餐厅里弥漫着现磨咖啡与烤面包的香气。
许昊刚用完早餐,正随手翻阅着早间财经简报,管家步履无声地走近,低声汇报:
“先生,荣明杰先生和荣志明先生来访,说是有要紧事需当面与您和夏小姐说明。”
许昊眉梢微动,放下简报。
来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而且是由荣明杰亲自带着来。
这倒有意思了。
“请他们到客厅。”
他吩咐道,随即又补充了一句,
“另外,请夏小姐也下来一趟。”
楼上,夏南希刚醒不久,正坐在梳妆台前有些发愣地回忆昨晚种种。
梦里的温馨,醒来的尴尬,书房里的对话,以及那份让她思索到深夜的外卖企划。
管家敲门传达许昊的意思时,她心里咯噔一下。
荣明杰?
还有荣志明?
他们来做什么?
来不及细细梳妆,她随手抓了抓头发,只匆匆洗漱,便穿着那身柔软的浅灰色丝质睡袍下了楼。
睡袍款式保守,但面料贴身,勾勒出晨起时慵懒的曲线,长发微乱地披散着,素颜的脸庞干净却带着一丝未消退的睡意。
她刚走下旋转楼梯,客厅里的情景便映入眼帘。
荣明杰面色凝重地坐在主沙发一侧,而荣志明则垂着头,站在他斜后方,脸色灰败,眼下一片青黑,显然一夜未眠,与昨晚酒会上那个还试图强撑场面的人判若两样。
听到脚步声,三人都看了过来。
许昊的目光落在夏南希身上,掠过她单薄的睡袍和光裸的小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站起身,径直走到楼梯口,在夏南希略带愕然的目光中,动作自然地将自己身上那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羊绒开衫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她的肩上。
宽大的外套带着他的体温和清冽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长至她大腿中部,遮住了睡袍下摆。
夏南希猝不及防,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下意识地攥紧了外套的前襟,指尖触及柔软的羊绒,心跳快得不像话。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客厅里的荣家两人,他们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表情都有些微妙。
他……他这是干什么?
还有人看着呢……
一股混合着羞窘、悸动和被呵护的暖流在她心间冲撞。
他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穿着睡衣的样子吗?
这个认知让她的耳根都烧了起来。
许昊却仿佛只是做了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神色平静无波。
他顺势虚扶了一下她的手臂,引着她走向客厅,对站起身的荣明杰淡淡开口:
“荣总这么早,有事?”
荣明杰的目光在许昊披在夏南希身上的外套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脸上挤出一个颇为尴尬和沉重的笑容:
“许董,夏小姐,实在抱歉,这么早打扰。实在是家门不幸,出了这等丑事,不得不来向二位说明情况,也给夏小姐一个交代。”
他侧身,严厉地瞪了身后的荣志明一眼:
“还不快说!”
荣志明身体一颤,再没有昨晚半点圆滑,直接朝着夏南希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惶恐:
“夏小姐!对不起!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对不起夏家,对不起您!”
他不敢直起身,就保持着鞠躬的姿势,语速极快地开始陈述:
“当年……是夏东海,是您叔叔主动找上的我!他跟我说夏氏内部不稳,老爷子身体不行了,他有办法拿到大部分股权,但需要外部资金和支持来‘稳定局面’……我,我当时看夏氏那些资产和地块确实优质,利益太大,就……就动了贪念!觉得有夏东海这个内应,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咽了口唾沫,额头上冒出冷汗:
“但我对天发誓,夏先生和夏太太的车祸,我绝对没有参与!那是夏东海自己搞出来的!他想彻底扫清障碍,加快掌控节奏!我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但那时候已经上了他的船,很多手续都已经开始操作了……我,我也怕了,可利益已经绑在一起,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后来吞并资产、架空您,也都是夏东海主导,我主要是配合和提供资金渠道……昨晚回去,我一夜没睡,越想越怕,我知道我错了,大错特错!”
他说得声泪俱下,半真半假,极力将自己描绘成一个被夏东海引诱、在巨大利益面前一时糊涂、且对最关键罪行并不知情的“从犯”。
荣明杰等他基本说完,才接过话头,语气沉痛而严肃:
“许董,夏小姐,这件事,志明昨晚回去后向我坦白了。我听了之后,简直……无地自容!我们荣家虽然经商,但祖上训诫,处世以诚,取财有道!父亲知道后,更是震怒!让我一早必须带他过来,将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绝不偏袒!父亲的意思是,这件事,我们荣家绝不姑息,该承担的责任一定承担,该赔偿的损失一分不会少!一切,以夏小姐的意愿和法律的判定为准!我们荣家全力配合,只希望……不要因为这一颗老鼠屎,坏了我们与许董、与夏小姐之间本可建立的信任与合作。”
他这话说得漂亮,既划清了家族与荣志明个人行为的界限,表明了整顿门户的决心,又将最终处置权“尊重”地交给了夏南希,同时再次强调了对与许昊合作的重视。
许昊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端起咖啡又抿了一口,然后才看向身旁一直沉默的夏南希。
她裹着他的外套,身体有些僵硬,脸色在最初的羞红褪去后,变得有些苍白,嘴唇紧抿,眼神复杂地看着鞠躬不起的荣志明,里面有恨意,有悲哀,也有听到叔叔竟是主谋时更深的刺痛。
“这件事,”
许昊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定调的力量,
“说到底,是夏小姐的家事,也是她个人的恩怨。荣总既然带人来了,也表明了态度,那么……”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夏南希侧脸上,清晰地吐字:
“看夏南希的意思吧。”
这句话,轻飘飘,却重若千钧。
瞬间,所有的压力、期待、审视,都聚焦在了夏南希身上。
荣明杰心中一凛,知道关键在此一举。
荣志明更是身体抖得厉害,头埋得更低。
夏南希攥着外套衣角的手指收紧,骨节泛白。
她缓缓抬起眼,先看了看许昊。
他给了她一个极其轻微、却充满支持和等待的眼神。
然后,她的目光,如同冰锥,一寸寸地,钉在荣志明卑微蜷缩的背上。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隐约的鸟鸣和几人压抑的呼吸声。
一场关乎命运走向的谈判,才刚刚开始。
而夏南希,这个不久前还只能躲在隔间里绝望求助的女子,此刻,身披着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男人的外套,手握着她仇人命运的第一道裁决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