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重新恢复了宁静，壁炉模拟的火焰无声跃动，在昂贵的地毯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管家已悄然退下，夏南希也上楼休息了，将空间留给了许昊一人。
许昊并没有立刻起身。
他靠在沙发深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真皮扶手，目光落在刚才朱晚凝坐过的那个空位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自己……是不是有点残忍了？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很少会花时间去反思自己对某个“无关紧要”之人的态度，但朱晚凝……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他确实对她有过心动，尽管那可能只是漫长时光和无数面孔中，一次短暂而微弱的涟漪。
她找他要签名的时候那雀跃的笑，一起吃打边炉时她羞红的脸，她给自己做饭时候的认真，还有在地下影音室唱歌时候……
他当时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好感，那是一种纯净的、带着崇拜和羞涩的仰慕。
他不是木头，自然有所察觉。
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也想过，如果她再主动一些，或者如果自己当时不是那么忙，也许……会有一段不一样的插曲。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是许昊，他的世界太大，责任太重，身边的羁绊和算计已经太多。
一个朱晚凝，一个普通却努力向上的漂亮女孩，她的世界和他的世界，隔着天堑。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专注和长久，也不愿将她拉入自己身边那个复杂到令人窒息的旋涡。
所以，他选择了疏离，不再主动联系，甚至有意无意地，让她明白他们之间的距离。
高杰曾例行公事地汇报过几次她的近况，知道她工作努力，升了职，拒绝了几个不错的追求者，生活简单。
许昊听了，也只是“嗯”一声，没有更多表示。
他知道，有些火花，不点燃，是对彼此最好的保护。
可今晚，看到她失魂落魄地站在他家门口，看到她看到夏南希时瞬间苍白的脸和眼中破碎的光……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不闻不问”，或许也是一种钝刀割肉般的残忍。
他给了她希望（哪怕是无意的），又亲手让她看清绝望。
这种情绪很少出现在许昊身上。
他习惯于掌控和决断，很少为已经做出的、符合利益最大化的选择后悔。
但此刻，一丝细微的、类似于愧疚的情绪，缠绕上来。
他拿出手机，解锁，点开微光。
朱晚凝的聊天框还停留在很久以前一句节日的群发祝福上。
他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片刻。
理智告诉他，最好的做法是彻底无视，让时间和距离冲淡一切。
任何多余的接触，都可能给她错误的信号。
但……看着她刚才离开时那强忍泪意的背影，想到她这半年可能怀揣着怎样卑微的希望努力向上爬，只为能离他更近一点，许昊心里那根极少被触动的弦，还是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最终还是打出了一行字，发送了出去：
“跟你说过的，我桃花有点多。真的不想耽误你。”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几乎在按下发送键的瞬间，许昊就后悔了。
他烦躁地将手机扔到一边的沙发上，抬手捏了捏眉心。
这算什么？
安慰？
解释？
还是……更残忍的提醒？
这话听起来，简直像是在说“我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感觉，但我身边女人太多，所以算了”。
这哪里是断绝念想，这分明是在已经熄灭的灰烬上，又丢下了一颗带着余温的火星！
不是给她希望是什么？
许昊靠进沙发，闭上眼，觉得自己做了件极其愚蠢的事。
他明明最擅长快刀斩乱麻，怎么在这种事情上，反而优柔寡断、弄巧成拙了？
夜色中，朱晚凝并没有立刻叫车。
她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高跟鞋敲击着空旷人行道的声音，在寂静的街区里显得格外孤单清冷。
晚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干了眼角那点不甘心的湿意。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与许昊有关的、少得可怜却对她而言无比珍贵的片段：
热气腾腾的打边炉店里，他脱下昂贵的西装外套，挽起衬衫袖子，动作熟练地帮她涮肉，嘴角带着调侃的笑。
她被那个讨厌的富二代堵在售楼处，惊慌失措时，他如同天神般出现，只是淡淡一句“她是我朋友”，就吓得对方灰溜溜离开。
他在影音室牵着她的手时，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慌，那一刻，灯光昏暗，他的侧脸近在咫尺，歌声就在耳边，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然后，就是今晚。
他身边那个美丽得让她自惭形秽的女人，他平淡疏离的“进来吧”，他公事公办的“放这儿吧”，以及最后那句客气的逐客令……
巨大的失落和酸楚再次淹没了她。
她终于认清，自己那点可笑的幻想，在现实面前有多么不堪一击。
她和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过去那些短暂的温暖，或许只是他一时兴起，或者根本就是她自己的过度解读。
就在她心灰意冷，准备拦车离开这个让她彻底清醒的地方时，握在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是微光的消息提示。
发信人……许昊。
朱晚凝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手指颤抖着，差点没拿稳手机。
他……他怎么会发消息过来？
是发现自己落了东西？还是……
她用尽全身力气，点开了那条消息。
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跟你说过的，我桃花有点多。真的不想耽误你。”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刚刚筑起的、名为“绝望”的冰层。
所有的酸楚、委屈、自我否定，在这一刻被一种更混乱、更汹涌的情绪取代。
他说……“跟你说过的”？
他什么时候说过？
是他们唱歌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他解释他为什么在关键时候刹车了。
可他此刻特意提出来是什么意思？
“真的不想耽误你”……
这听起来，不像是对一个完全无关紧要的人的客套拒绝，反而像是一种……带着无奈和一丝歉意的解释？
他不是说“我不喜欢你”，也不是说“我们不可能”，他说的是“我桃花多，不想耽误你”！
这是不是意味着……
他并非对她毫无感觉？
他或许也看到了她的心意，甚至……也曾有过一丝考虑？
只是因为他身边的环境太复杂，女人太多，他不想让她卷入其中，所以才选择了疏远？
这个解读，如同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盏微弱的灯，瞬间点燃了朱晚凝心中本已熄灭的希望之火，并且以燎原之势蔓延开来！
之前所有的失落和心碎，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甜蜜”的解释。
他不是不喜欢她，他是在保护她！
她的心彻底乱了。
刚刚下定的“彻底死心”、“回归现实”的决心，在这一条短短的信息面前，土崩瓦解。
她站在原地，捧着手机，反复看着那条信息，脸颊因为激动和重新燃起的期待而变得滚烫，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她想立刻回复，想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想告诉他她不怕“耽误”，想……可她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还是没敢发送。
她怕太急切会吓到他，怕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反而更尴尬。
最终，她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攥着手机，将它贴在心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发送信息那个人此刻的心跳。
她抬起头，望向檀宫8号的方向，那里已经只剩下庭院里几盏常亮的景观灯，主宅的大部分窗户都已暗下。
但她的心，却因为这一条模棱两可的信息，重新亮了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炽热，更加……充满不甘的渴望。
夜色依旧深沉，但走在回家路上的朱晚凝，脚步却不再沉重。
她的脑海里反复盘旋着那句话，和他发信息时可能的神情。
一丝带着苦涩、却更多是甜蜜和希望的微笑，悄悄爬上了她的嘴角。
而檀宫8号客厅里，许昊看着被自己扔在沙发上、再无动静的手机屏幕，眉头锁得更紧。
他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惹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这比他处理任何一个并购案，似乎都要棘手一些。
因为他面对的，不是数据和条款，而是一颗因他而乱、又被他无意间再次撩拨的、真挚而脆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