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来自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大棋局。
奉天城西校场，晨雾像是没睡醒的姨太太，懒洋洋地赖在地上不肯走。
张作霖骑着那匹油光锃亮的枣红马，活像个刚从中东遛弯回来的土豪，正绕着一帮画风清奇的队伍打转。
队伍最前头，是那日苏和他手下十二名鄂伦春猎手，一个个裹着兽皮，眼神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冷。
他们身边，几十条雪橇犬吐着白气，尾巴摇得像上了发条，眼神里透着一股“我不是哈士奇，别惹我”的野性。
这便是张作霖捣鼓出来的“雪橇突击队”，堪称奉军的“版本答案”。
“大帅，我寻思着吧，这玩意儿……它正经吗？”高旅长抱着胳膊，下巴差点抬到天上去，语气里那股子嫌弃，隔着三里地都能闻到。
“狗拉爬犁是好玩，可这是上战场，不是去赶集。孙大雷那帮兔崽子盘踞的黑风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与其指望这帮‘狗东西’，不如直接调两个炮营过来，老子给他来一波火力覆盖，管他什么黑风寨白风寨，直接轰他娘的，给他炸成旅游景点！”
高旅长的话糙理不糙，代表了奉军上下的普遍想法：没有什么是一轮炮火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轮。
张作霖慢悠悠地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卷，身边的亲卫连忙划着火柴凑上去。
他“吧嗒”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和晨雾缠绵在一起，眼神却早已飞向了遥远的大兴安岭方向，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直接看到黑风寨的茅房。
“老高啊，你这想法属于是硬刚，是经典的一换一战术。”张作霖的东北味儿里夹杂着他刚学会的洋词儿，显得又土又潮，“你轰你的山头，那是掀桌子；我掏他的裤裆，这叫精准点穴。咱俩打个赌，看看是你先把山头削平，还是我先把孙大雷的底裤给扒了。”
“掏裤裆？”高旅长一愣，显然没跟上大帅的脑回路。
“没错，”张作霖夹着烟卷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个骚气的弧线，“就比比谁先干挺黑风寨！”
军议会的气氛比窗外的天气还凝重。
高旅长一巴掌拍在地图上，震得茶杯里的水都跳起了探戈。
他眼珠子通红，像是刚从牌桌上输光了家底的赌徒：“大帅！孙大雷那狗娘养的，不仅屠了我军掉队的伤兵，还把他们的耳朵割下来腌了下酒！这简直是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此仇不共戴天！我请命，带兵强攻，就算拿三千兄弟的命去填，也要把那个贼窝给我炸成一片平地！”
整个会议室里，只有高旅长粗重的喘息声。
谁都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黑风寨匪首孙大雷，外号“赛张飞”，为人残暴，手段毒辣，是盘踞在奉天、吉林、内蒙三省交界的一颗毒瘤，奉军几次围剿都因其地势险要、匪徒悍不畏死而无功而返。
一直沉默的郭松龄，扶了扶鼻梁上的圆片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像一台计算机。
他没有看激昂的高旅长，而是转向了主座上的张作霖：“大帅，强攻固然能解一时之恨，但伤亡必重。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岂非更能彰显我奉军之强？”
郭松龄的话音一落，高旅长又要开口反驳，却被张作霖一个眼神给按了回去。
张作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笑容里带着三分霸道、七分狡黠，活像一只准备偷鸡的狐狸。
“茂宸说的对，老高说的也有理。但你们想的都太简单了。”他把烟卷在烟灰缸里摁灭，一字一句地说道：“小孩子才做选择，老子全都要！我偏要又战，又要屈人之兵！不但要让他们乖乖投降，还得让他们自己把枪洗干净了，排着队给老子交上来！”
众人面面相觑，大帅这波操作，属实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力。
第二天，太阳刚露出个头，奉天城里城外的空气中就多了一股新鲜的味道。
数十家茶馆、酒肆、大车店里，说书先生们仿佛一夜之间集体更新了节目库，不讲三国，不说水浒，全都开始说上了一段新编的快板，词儿还都一模一样：
“竹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夸一夸咱们的张大帅，他叫镇天下！黑风寨的孙大雷，你个狗杂碎，杀我兄弟不算完，还敢把人给腌了？大帅有令如雷霆，别再装杯硬挺！投降编营戴罪行，将来照样是精英！若敢顽抗不缴枪，炮弹洗地没商量，死了也别想安生，魂魄都得去喂狼！”
这快板词写得是又直白又上头，跟病毒一样在人群中飞速传播。
紧接着，街头巷尾又多了一群穿着破烂道袍的小道士，手里摇着招魂铃，边走边喊：“昨夜城隍爷托梦啦！说黑风寨地脉已断，不出三日，山崩地裂！为何呀？皆因那‘赛张飞’不敬天命，他妈了个巴子的，冒犯了咱们奉天的真龙天子！天谴将至，大祸临头啊！”
一时间，奉天城里神神叨叨，百姓们议论纷纷。
有好事者将信将疑，但更多的人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甚至有头脑灵活的小商贩，连夜赶制了一批黄纸符，上书“大帅赦令，百鬼不侵”，在街上高价叫卖，美其名曰“赦令护身符”，生意竟然异常火爆。
这场由张作霖亲自导演的“认知作战”，在短短一天内就搅动了整个奉天。
舆论造势的第三天，张作霖动了。
他亲率一百人的卫队，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黑风寨外围。
在两军对峙的山口高台上，卫兵们架起了一个用铁皮卷成的巨大喇叭筒。
张作霖接过喇叭筒，深吸一口气，对着寂静的山谷发出了振聋发聩的怒吼：
“孙大雷！你个瘪犊子玩意儿！给老子滚出来！”
声音在山谷间来回碰撞，放大了数倍，震得山上的鸟雀扑棱棱乱飞。
“你不是自称‘赛张飞’吗？好！老子今天就赏你个当阳桥，不过桥对面不是曹军，是给你准备的马圈！听好了，从今天起，黑风寨的人，投降者，编入‘赎罪营’，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顽抗到底的，别说收尸，你们的尸首都得让老子剁碎了喂狼！”
话音落下，山谷里只剩下他那霸道绝伦的尾音在回荡。
山上的匪哨听得是心惊胆战，连滚带爬地跑回山寨报信去了。
就在张作霖放下喇叭筒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一声清脆的提示音轰然炸响：
【叮——！】
【检测到“马圈宣言”引发剧烈情绪波动，影响力已覆盖奉天、吉林、内蒙三省边境区域！】
【情绪波动值统计：崇拜+94（源自奉军士卒），恐惧+97（源自黑风寨匪众），敬畏+90（源自三省边民）】
【综合判定：舆论攻势达成！】
【“民间信仰”模块初步激活！
宿主在民间的“大帅神话”已具雏形，可将百姓口耳相传的信仰之力，自动转化为实质性增益！】
【当前增益：全军士气+5%（持续24小时）！】
【特别奖励发放：伪满时期《大兴安岭林海雪原剿匪战术手册》一份（已通过“托梦”形式，由一名被俘老匪“回忆”口述整理成册），西伯利亚寒区作战专用雪橇犬队（120条，含全套训犬手册）！】
张作霖嘴角微微上扬。真正的底气，来自于你总比敌人多一张底牌。
当夜，月黑风高。
那日苏拿到了那本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剿匪战术手册》，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用朱笔圈着四个大字——“夜袭后窖”。
手册详细描绘了黑风寨这种山地堡垒的通用弱点：为了过冬，必在山体背阴处挖掘巨大的地窖储存粮食和柴火，而地窖往往有隐蔽的通风口或密道。
图纸上，一条被标记为“冰河密道”的路线，正好可以绕开正面防御，直插黑风寨的粮仓腹地。
那日苏不再犹豫，立刻率领着新扩编的百余条雪橇犬组成的突击队，如同一群暗夜里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过冰封的河道，沿着手册上标明的密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黑风寨的后山。
子时刚过，黑风寨的粮仓方向，一团巨大的火光猛地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都映成了血红色。
紧接着，一枚红色的奉军信号弹呼啸着升空，在空中炸开，像一只宣告死亡的眼睛。
喊杀声、犬吠声、爆炸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山寨。
睡梦中的匪徒们被惊醒，仓皇地冲出屋子，看到的却是地狱般的景象。
大火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吞噬着他们赖以为生的粮草，而山下，奉军大营的鼓声如雷，似乎随时都会发动总攻。
混乱中，一个匪徒头目死死地抓住身边人的胳膊，牙齿打着颤，满脸的惊恐与不解。
“前两天街上那道士说的……山崩地裂……今天粮仓就着了……这……这……”他语无伦次，最后只挤出一句带着哭腔的疑问，“大帅他……他娘的真能通鬼神？”
这个问题，像一粒剧毒的种子，在所有匪徒的心中瞬间生根发芽。
恐惧，不再是因为那熊熊燃烧的大火，而是来自于对那山口之上，那个男人的未知伟力。
他们手中的枪，似乎在这一刻也变得冰冷而无力。
山谷中，雪橇犬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在他们听来，仿佛是地府派来的勾魂使者在合唱。
生存还是毁灭，投降还是被狼吃，这个选择题，从未如此清晰地摆在每个人面前。
寨子里，已经有人开始悄悄地擦拭自己的步枪，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能让它在明天清晨的雪地里，显得更有诚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