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灯光“唰”地一下亮起,那光芒甚至有些刺眼,仿佛用尽了剧场里积攒多年的所有电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背后那块巨大的投影幕布。上面投映着的,是一片粗糙得令人发指、像素点肉眼可见的加勒比海动画,那蓝色浓郁得像是颜料桶打翻了,海浪的波纹僵硬地重复着,活脱脱是二十年前windows电脑自带的屏保图案,充满了“复古”的“美感”。
然后,一阵极其缓慢、如同老式录音机卡带了又强行被拽回来的京剧锣鼓点,“哐哧…哐哧…哐…哧…”地响了起来,每一个音都敲得人心头发慌,节奏慢得让人怀疑乐师是不是一边打瞌睡一边在敲。
在这催人入睡(或者说急死人)的鼓点中,一群“海盗”们,迈着他们人生中最小心翼翼、最颤颤巍巍的步伐,互相搀扶着,一步三晃地开始“登船”了!
平均年龄目测绝对超过七十岁!身上的海盗服明显不合身,有的袖子长得能扫地,有的裤腿短得露出里面的秋裤,颜色更是五花八门,红配绿,蓝配紫,毫无海盗的彪悍,只有老年模特队误入片场的滑稽。
最绝的是,好几个“海盗”脚上蹬着的,不是靴子,而是千层底的老AUV吉祥布鞋!大概是考虑到舞台防滑和舒适度第一?
为首扮演杰克船长的老爷爷,算是阵容里的“顶梁柱”了。他挂着一根油光锃亮的龙头拐杖(权当是佩剑了),脸上用毛笔歪歪扭扭地画了两道黑线,算是杰克船长的标志性八字胡,可惜一边高一边低,显得格外愁苦。他清了清嗓子,操着一口浓重的、带着泥土芬芳的方言腔,用京剧的腔调,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地开了嗓:
“呔——!俺本是~~加勒比海~~一海盗哇啊~~!人称~~杰克船长~~美名扬~~!”
“噗——!!!” “咳咳咳!” “我的妈呀!”
第一排的三位年轻人,反应出奇地一致!
林浔刚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差点直接化身人形喷泉!他强行咽下去的结果就是呛得肺都要咳出来了,平时冰山一样的脸憋得通红。
宛瑜也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眼泪汪汪,一边笑一边咳,仪态尽失。
曾小贤更是夸张,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直接从椅子上出溜下去半截,好不容易才扒拉着座椅扶手把自己捞上来,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听到了什么”的终极哲学疑问。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成为了林浔、宛瑜、曾小贤三人生命中最漫长、最煎熬、也最荒诞不经的“刑罚时光”。
武打场面: 真的被关谷不幸言中!一幕两个“海盗”为了争夺一箱(道具)财宝,发生了争执。两位老爷爷颤巍巍地举起手中的……龙头拐杖(再次充当刀剑),以肉眼可见的、大约0.5倍速的缓慢动作,互相朝着对方的方向“嘿咻嘿咻”地挪动。
终于,两根拐杖的龙头轻轻地、几乎可以说是温柔地碰了一下,发出“咔”一声微响。
其中一位老爷爷立刻像是被洪荒之力击中,浑身剧震!他用一种极其缓慢、仿佛磁带慢放的语速,开始念白:“啊呀~~不好~~!俺中招了~~!这…这莫非是…失传已久的…隔山打牛…?” 接着,他开始了他的表演——捂着胸口,脸上露出痛苦(但更像是在酝酿)的表情,身体开始如同电影慢镜头般,缓缓地、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后倾斜,倾斜……过程中还不忘小心翼翼地用空着的手调整了一下身后并不存在的垫子,确保自己能以最舒服的姿势落地。
整个“中剑倒地”的过程,从被碰到彻底躺平,持续了将近一分钟!台下观众(主要是爷爷奶奶们)看得目不转睛,津津有味,甚至在他终于成功“牺牲”后,报以了热烈而鼓励的掌声!前排三位年轻人看得眼皮狂跳,嘴角抽搐,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按了慢放键。
多媒体特效: 所谓的“多媒体”,效果简直感人。
就是在背景布上投影一些极其简陋的、用Flash软件做的动画海浪和帆船,那帆船甚至都不会拐弯,只会直线平移!有一幕需要“暴风雨”,结果投影仪大概是年事已高,不堪重负,直接卡顿了!
屏幕上一直定格在一个巨大的、狰狞的、由无数像素块组成的乌云上,看起来更像是一团发霉的。
与此同时,音响师似乎完全没发现这个重大播出事故,音响里循环播放着“轰隆隆”的雷声音效,单一、重复、坚持不懈地响了足足五分钟!
台上的“海盗”们表现出了极高的职业素养,就在这“永恒雷暴”的背景下,继续着他们慢动作的表演,仿佛这卡住的乌云和无限循环的雷声是导演精心设计的超现实主义表现手法。场面一度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台词创新: 为了“贴近生活”、“接地气”,台词进行了堪称魔幻现实主义的改编。杰克船长鼓舞士气时,挥舞着龙头拐杖唱道:“兄弟们呐!跟俺干!前途大大滴有!顿顿有肉吃!白面馍馍管够!养老金…呃…退休金都翻倍!”
反派巴博萨船长威胁主角时,狞笑着(但因为没牙所以有点漏风)说:“交出藏宝图!否则…否则…俺就让你们居委会刘大妈,天天上门查你家卫生!评分给你打不及格!让你领不到街道发的慰问品!”
林浔听着这些台词,面无表情,坐得笔直,仿佛在参加什么高级学术会议。
但他的内心,早已是万马奔腾,疯狂刷屏。
【白色背景墙前,林浔一脸微妙:“失策了!严重失策了!千算万算,没算到这“戏剧化石”是这种成色的!比起忍受这精神污染级别的、史诗级的“雷剧”,我真应该去参加吕子乔那无聊的派对的!至少还能找个角落戴上降噪耳机,沉浸在代码的世界里!现在坐在这里,简直是酷刑!是对人类审美和耐心的终极考验!”
他顿了顿,咬牙切齿道:“吕子乔!你给我等着!”】
宛瑜一脸微妙,索性直接闭眼枕在林浔肩膀上。
而曾小贤的表现,比林浔更加外露和惨烈。
他简直如坐针毡,屁股底下像是安了弹簧,不停地扭来扭去,抓耳挠腮,唉声叹气。好几次,他试图趁台上换幕(虽然只是慢悠悠地挪动布景)的间隙,想要偷偷溜走,结果身子刚倾斜不到十五度,旁边林浔那冰冷得能冻死人的目光就“嗖”地一下扫了过来,那眼神里的威胁意味明明白白。
吓得曾小贤立刻像被点了穴一样弹回座位,正襟危坐,只是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他脸上的表情,如同一个动态的表情包演化史:从最初得知被抛弃参加派对的愤怒,到开场被雷击中的震惊,再到被慢动作武打和循环雷声折磨后的麻木,最后彻底沦为一滩失去梦想的咸鱼般的生无可恋。
他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度秒如年”,每一次抬手看表,都发现时间才过去了不到五分钟,绝望得让他想用头撞前排的座椅靠背——又怕撞坏了要赔钱,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声沉重无比的、怨气冲天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