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会计那杀猪般的惨嚎在死寂的夜里能传出二里地去,比后山那呜咽的“深渊电台”还提神醒脑。
陈铁根杵着那把锈迹淡去、隐露乌芒的破柴刀,冷眼看着赵会计像条上了岸的胖头鱼,在冰冷的地上疯狂扑腾、抓挠。无数漆黑的噬灵蚁如同跗骨之蛆,在他头皮、脸上、脖颈间钻进钻出,每一次蠕动都带起一片飞溅的血沫和粘稠的组织液。那场面,别说人了,鬼看了都得打哆嗦。
“陈……陈铁根!祖宗!爷爷!救我!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算计你!不该算计秀莲!救我啊!啊——!它们……它们往我脑子里钻!疼!疼死我了!” 赵会计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混合着血污,糊得五官都看不清了,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和痛苦在扭曲。他挣扎着朝陈铁根爬,每爬一步,身下就留下一道粘腻的血痕。
陈铁根没动。他眼神冰冷得像后山沟壑里的石头,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
这噬灵蚁……来得太邪性!也太……及时了!
它们啃深渊怪蛇如同嚼脆骨,凶悍绝伦。它们舔舐柴刀,让这“老伙计”焕发新生。现在,它们又在啃赵会计这块“肥肉”。
这玩意儿,是敌?是友?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念头刚转到这里,手臂上那层覆盖的、如同冰冷丝绸般流动的黑色蚁潮,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的意念波动。那感觉,像是无数细小的声音在耳边呢喃,混乱中带着一种本能的……亲近和……渴望?
渴望什么?渴望他?还是渴望他手里的刀?或者……渴望他体内那点被“深渊泻药”洗礼过的气息?
就在这时!
“嗷呜——!”
“救命啊!有鬼啊!”
“我的头!我的头要炸了!”
靠山屯方向,之前被那呜咽声引动的混乱和哭嚎声,骤然升级!犬吠变成了凄厉的哀鸣,哭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尖叫!显然,那沟壑深处传来的精神污染,正在加剧!靠山屯那些意志薄弱的村民,已经开始出现严重的幻觉和失控!
不能再拖了!
陈铁根眼神一厉!不管这蚂蚁是啥来路,现在能啃深渊蛇、能吓住赵扒皮、甚至可能……能听点招呼?那就是好虫!
他心念电转,尝试着对着手臂上那片冰冷的黑色“铠甲”,传递过去一个极其简单粗暴的意念:“停下!别啃了!”
嗡!
手臂上的蚁潮猛地一滞!
覆盖在赵会计头上、脸上的蚂蚁,如同接到了最高指令的军队,啃噬的动作瞬间停止!虽然依旧覆盖在那里,黑压压一片,幽蓝的口器在血肉模糊的窟窿边缘闪烁着寒光,令人头皮发麻,但确实……不咬了!
赵会计的惨嚎戛然而止,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泣。他瘫在血泊里,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脑袋上这群“祖宗”。
有效!
陈铁根心中一定!这玩意儿真能沟通!虽然那意念传递的感觉极其微弱且模糊,像是信号不良的老式收音机,但方向是对的!
他立刻又传递了一个更明确的意念:“回来!到我这里来!”
覆盖在赵会计头上的黑色蚁潮,如同退潮般,哗啦啦从他那血肉模糊的脑袋上撤了下来,汇成一股股细小的黑色溪流,迅速爬过冰冷的泥地,重新攀附上陈铁根的裤腿、手臂,最终汇聚到那把乌芒隐现的破柴刀上,安静地覆盖着,如同给刀身披上了一层流动的黑色绸缎。
赵会计只觉得头上一轻,那钻心蚀骨的啃噬剧痛消失了,只剩下火辣辣的伤口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瘫在地上,如同烂泥,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陈铁根没再看他一眼,目光如电,死死锁住沟壑下方!那呜呜的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冰冷的深渊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拍打着岸边的封锁木桩!地面传来更加密集的、令人心悸的拱动感!显然,刚才那十几条小蛇只是开胃菜,更大的玩意儿要出来了!
“去!” 陈铁根心念再动,目标直指沟壑下方那翻涌的黑暗和不断拱起的土层!“啃了它们!”
这一次,意念传递似乎顺畅了一丝!
嗡!
覆盖在柴刀上的黑色蚁潮,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炸开!化作一片铺天盖地的黑色狂潮,发出密集到令人牙酸的沙沙声,朝着沟壑下方汹涌扑去!速度之快,如同泼出的墨汁!
哗啦啦啦!
土层被彻底掀开!几十条、甚至上百条灰绿色的蛇影如同喷泉般涌出!体型比刚才更大,气息更加混乱暴戾!蛇信吞吐,猩红的蛇眼在黑暗中连成一片,如同地狱的篝火!
然而,迎接它们的,是更加狂暴、更加凶残的黑色死亡浪潮!
噗噗噗噗噗噗!
比刚才密集十倍、百倍的啃噬声瞬间爆发!如同千万架微小的砂轮在同时打磨骨头!
墨绿色的污血如同喷泉般四处溅射!坚韧的蛇鳞在幽蓝口器下脆弱得如同蛋壳!粗壮的蛇身在黑色蚁潮的覆盖下疯狂扭动、抽搐,却如同落入沸水的雪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瓦解!骨骼被啃断的咔嚓声不绝于耳!
那场面,已非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高效到令人窒息的屠杀盛宴!深渊蛇群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绞肉机,连挣扎都显得徒劳!沟壑边缘,瞬间变成了一个由疯狂涌动的黑色蚁潮、飞溅的墨绿污血、断裂的惨白蛇骨和垂死嘶鸣组成的修罗场!
陈铁根站在岸上,破棉袄在阴风中猎猎作响,蜡黄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握着柴刀的手,指节微微发白。他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次噬灵蚁啃噬掉一条深渊怪蛇,都有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剥离了混乱和暴戾的“本源”能量,顺着蚁群与他之间那无形的联系,反馈回他的身体!这股能量虽然细小,却如同甘霖,迅速滋养着他空虚的丹田和疲惫的经脉,连带着“排毒”后的虚弱感都在快速消退!而那把破柴刀,更是如同吃了十全大补丸,刀身上的乌芒吞吐不定,传递回阵阵欢欣雀跃的“饱足”感!
这噬灵蚁……不仅能杀敌,还能“反哺”?!这哪里是虫军?这他妈是移动的灵脉和磨刀石啊!
就在沟壑下的屠杀接近尾声,蚁潮开始如同退潮般,裹挟着最后一点蛇骨残渣,沙沙地往回爬时——
“铁根!铁根哥!”
“陈铁根!你在哪?”
秦秀莲带着哭腔的呼喊,还有老村长张大山那苍老焦急的声音,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从靠山屯方向迅速靠近!显然是被赵会计那惊天动地的惨嚎和屯里的混乱惊动了!
陈铁根眉头一皱!不能让村民,尤其是秦秀莲看到这满地的蛇骨和正在撤回的噬灵蚁潮!
他心念急转,对着那汹涌撤回的黑色蚁潮,传递了一个更加急迫的意念:“藏起来!快!回地里去!”
沙沙沙!
如同黑色的潮水遇到了无形的堤坝,那汹涌的蚁群猛地一滞,随即以更快的速度,如同渗入沙地的水银,瞬间钻入陈铁根脚下的泥土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沟壑边一片狼藉的墨绿污血和星星点点的惨白碎骨,证明着刚才那场无声而惨烈的屠杀。
陈铁根一脚将瘫在血泊里、还在筛糠般抖动的赵会计踹进旁边的灌木丛,自己也迅速退后几步,靠在窝棚边上,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惊魂未定、疲惫不堪的表情,甚至“虚弱”地咳嗽了两声。
秦秀莲和张大山举着火把,带着几个胆大的村民气喘吁吁地冲到了封锁线边。火光跳跃,映照出沟壑边那触目惊心的污血和碎骨,也映照出陈铁根“苍白虚弱”的脸和身上被撕裂的破棉袄。
“铁根哥!你没事吧?!” 秦秀莲一眼看到陈铁根的样子,心疼得眼泪直掉,冲过来就要检查他身上的伤。
“没事……咳咳……就是……就是差点交代了……” 陈铁根摆摆手,声音“虚弱”,指着沟壑下方,“好多……好多长虫……从下面钻出来……幸亏……幸亏……”
“幸亏啥?” 老村长张大山举着火把,看着沟壑边那一片狼藉和细碎的蛇骨,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这景象,比之前那头大妖兽还瘆人!
陈铁根喘了口气,脸上露出一副“心有余悸”又带着点“后怕”的庆幸,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被踹进灌木丛、只露出一条湿漉漉裤腿的赵会计位置:
“幸亏……幸亏赵会计深明大义!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用他那……那铁算盘……不对,是……是用他那一身正气!吸引了那些长虫的火力!我……我这才有机会……砍死了几条……剩下的……好像被什么东西……拖回沟里去了?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