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棂,洒在静心宫冰冷的地砖上。
一夜无话。
但整个静心宫的气氛,却和昨天截然不同。
春禾早早地起了床,当她推开殿门,看到门口那三根完好无损的丝线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她小心翼翼地绕开,快步走到庭院中。
昨晚那些宫人,此刻正拿着扫帚和抹布,以前所未有的勤勉姿态,清扫着庭院里的落叶和蛛网。
他们每个人都低着头,动作麻利,却不敢发出半点多余的声响。
当他们看到春禾时,眼神中都带着一丝明显的敬畏,甚至主动地躬了躬身子。
春禾有些不适应,但她明白,这一切的变化,都源于主位上那位娘娘。
一夜之间,她用雷霆手段,让这座死气沉沉的冷宫,懂得了什么叫规矩。
“娘娘,您醒了。”
春禾回到殿内,看到云照歌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窗边,看着庭院里那些忙碌的身影。
“门口的丝线,收掉吧。”云照歌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是。”
春禾领命,取来剪刀,小心翼翼地将那三根丝线剪断,收好。
她心中充满疑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几根丝线,真的只是为了“防老鼠”吗?
她不敢问。
她只需要知道,自己的主子,绝非池中之物。
早膳是宫人们从大厨房领来的,依旧是清汤寡水的白粥和两个干硬的馒头。
但和昨天不同的是,送餐的宫人神态恭敬,盛粥的碗筷也擦得干干净净。
云照歌并不挑剔,平静地用完了这顿简单的早膳。
她刚放下筷子,殿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君夜离的贴身太监总管,福安,亲自来了。
他身后跟着一队威武的禁卫,站在静心宫门口,那肃杀的气场,让整个破败的院落都为之一振。
“云妃娘娘接旨。”
福安的尖锐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静心宫所有宫人,乌压压跪了一地。
云照歌整理了一下衣衫,缓步走出殿门,微微屈膝:“臣妾接旨。”
福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不已。
昨夜影卫集体“中邪”的丑事,他从陛下口中知晓。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从大夏来的和亲公主,是个不好惹的硬茬子。
“陛下口谕,”福安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宣云妃,即刻前往御书房觐见。”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虚伪的客套。
御书房,那是皇帝处理政务,召见重臣的地方。
一个刚刚入宫,甚至还没正式侍寝的妃子,被直接宣到御书房,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不寻常的事。
春禾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紧张地抓住了云照歌的衣袖。
云照歌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面色平静如常。
“臣妾,遵旨。”
……
通往御书房的路,铺着平整的白玉石板,雕栏画栋,气派非凡。
这与静心宫的破败荒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云照歌跟在福安身后,步伐从容。
她的感官却已经全面打开。
巡逻禁卫的换防时间,暗处哨岗的分布位置,宫女太监们看到她时眼中闪过的不同神色…
所有的一切,都被她尽收眼底,在大脑中迅速分析、归类、储存。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战场,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它的地形。
不久后,福安在御书房外下脚步,躬身道:“娘娘,请吧。陛下,就在里面等您。”
云照歌微微颔首,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殿门。
“吱呀——”
随着殿门的开启,一道耀眼的阳光照了进来,让殿内的光线为之一亮。
君夜离没有坐在那张象征着至高皇权的龙椅上。
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负手站在巨大的舆图前,背对着她。
他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
整个大殿,只有云照歌的脚步声在回响。
她走到大殿中央,停下脚步,盈盈下拜。
“臣妾云照歌,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清冷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君夜离,依旧没有转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若是寻常女子,恐怕早已在这种帝王的威压下,心神失守,冷汗直流。
云照歌却始终保持着屈膝行礼的姿势,不卑不亢,一动不动,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丝毫改变。
她在等。
等这个男人,先失去耐心。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君夜离那冰冷的声音,才从前方传来。
“抬起头来。”
云照歌缓缓直起身子,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了他转过来的视线。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却比这深秋的清晨,更加刺骨。
他一步步向她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跳上。
他在她面前三步远处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毫无温度。
“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前嫡女,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在北临活下去?”
这个问题,尖锐刻薄,直指她最不堪的过往。
他没有提昨晚的事,却用这种方式,提醒着她卑微的身份。
云照歌的脸上,没有出现他预想中的羞辱或愤怒。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里,甚至泛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朱唇轻启,掷地有声。
“正因我一无所有,所以我能做任何事,陛下。”
君夜离的眉梢,微微挑起。
只听她继续说道:“臣妾从来不认为自己活不下去,因为臣妾手上有的是砝码。”
她的目光,迎着他探究的视线,没有丝毫闪躲。
“我和亲北临,是来与陛下合作的。”
“合作?”
君夜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沉地笑了起来。
“朕,富有四海,执掌天下生死。你,一个连家族都保不住的弃子,有什么资格,跟朕谈合作二字?”
他的话语,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下。
云照歌却不为所动,她挺直了背脊。
“陛下富有四海,但总有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陛下执掌生死,但总有刀剑解决不了的棘手麻烦。”
她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比如,”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道。
“那些藏在香料里的阴谋,那些融在羹汤里的算计,甚至是……某些深入骨髓,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沉疴顽疾。”
“这些,刀剑能解决吗?”
“陛下您那些战无不胜的影卫,能解决吗?”
在君夜离的瞳孔,骤然一缩。
一股杀气,从他体内爆发,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你在找死!”君夜离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面对他的怒火,云照歌却依旧平静。
她知道自己正在悬崖上走钢丝,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但她更知道,想与猛兽合作,就必须先让它看到你锋利的獠牙。
“陛下息怒。”她微微躬身。
“臣妾只是想证明,自己有与陛下合作的资格。”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