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后院,那口被封禁百年的古井,再次成为了焦点。青石板已被移开,露出黑洞洞的井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口器,阴冷、潮湿、带着腐朽气息的风从中倒灌而出,吹得人遍体生寒。残留的怨念虽被安抚,但井底深处那积郁了百年的死寂与悲伤,依旧浓得化不开。
井口周围,林墨以九面特制的玉符为基,布下了“九宫封灵阵”。玉符按照九宫方位排列,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白光,彼此气机相连,构成一个无形的力场,将井口笼罩。这阵法无法根除怨煞,却能像一道坚固的闸门,在碎片被取出时,最大限度地稳住井内的能量,防止其失控暴走。
“阵法已成,可维持两个时辰。”林墨检查了一遍阵法,对身旁的陆正宏和苏月白等人说道,“在此期间,我会下井。外面,就交给你们了。”
苏月白点头,她的探测仪时刻监控着井口及周围的能量波动,并与阵法节点相连,一旦出现异常,她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陈天佑则如同门神般守在井边,气血暗暗提起,警惕任何可能来自外界的干扰。
陆正宏神色复杂地看着那幽深的井口,最终对林墨郑重道:“林大师,一切小心。陆家的未来,托付于你了。”
林墨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他将一根系着符箓、坚韧无比的登山绳固定在井沿,深吸一口气,体内灵力流转,护住周身,随即毫不犹豫地,沿着湿滑的井壁,向下滑去。
井内并非纯粹的黑暗。越往下,光线越暗,但井壁上开始出现一些幽幽的、仿佛磷火般的绿光,那是百年怨气凝结成的具象产物,映照出井壁上粗糙的凿痕和深嵌其中的、早已锈蚀断裂的锁链。空气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水汽和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泥土与陈血的腥味。耳边仿佛有无数细碎的低语和压抑的哭泣在回荡,扰人心神。
林墨紧守灵台,默诵清心咒,抵御着这股无形的心灵侵蚀。他下坠了约莫十数丈,脚下终于传来了触感——并非水面,而是坚实却松软、仿佛积满了淤泥和某种沉淀物的井底。
井底空间比他想象的要宽敞一些,像一个倒扣的碗。中央,有一小洼漆黑如墨、粘稠如油的水潭,散发着极致的阴寒与死寂。而在水潭旁边,一团模糊的、由灰黑色雾气凝聚而成的人形光影,正静静地“看”着他。
那光影没有五官,轮廓也时聚时散,仿佛随时会溃灭。但它散发出的意念,却如同潮水般涌向林墨——那并非攻击性的怨念,而是无尽的悲伤、迷茫,以及一丝……被漫长时光磨砺出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这就是井灵?由百年前惨死于此的冤魂残念,结合龙门令碎片的力量,在特殊环境下孕育出的独特存在。
“你……来了……”一个断断续续、仿佛由无数声音叠加而成的意念,直接在林墨脑海中响起,带着岁月的沧桑,“带着……天机宗的气息……和……承诺……”
“我来了。”林墨以神念回应,语气平和,“为了兑现承诺,化解此间因果,也为了取回那本不属于这里的龙门令碎片。”
“碎片……”井灵的意念波动了一下,那团雾气微微翻滚,“它……是痛苦之源……也是我存在之基……失去了它,我……亦将消散……”
林墨沉默了片刻。他能感觉到,这井灵并非恶灵,它只是那段血腥历史的产物和见证者,被碎片的力量和滔天怨念禁锢于此,不得超生。
“存在的意义,并非只有禁锢与痛苦。”林墨的神念如同温暖的阳光,试图照亮这井底的幽冥,“放下执念,解脱枷锁,魂归天地,亦是另一种形式的‘存在’。难道你愿意永远困守在这暗无天日的井底,与这冰冷的怨恨为伴吗?”
井灵的雾气剧烈地翻腾起来,仿佛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那些细碎的低语和哭泣声也变得清晰、尖锐了一些。
“不甘……怨恨……陆家……背叛……”零碎的意念片段冲击着林墨。
“冤有头,债有主。施害者早已化作尘土。陆家后人,亦在寻求救赎与改变。”林墨引导着它的意念,“继续困守于此,折磨后来者,与当年的陆家先祖,又有何异?让这一切,在你这里终结吧。交出碎片,我助你解脱,送你和你的同伴们,往生极乐。”
他双手开始结印,口中诵念的不再是清心咒,而是更为深奥、专门用于超度亡魂的《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温和而宏大的度化之力,伴随着他的诵经声,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洗涤这井底积郁的怨气,抚慰那些痛苦了百年的灵魂。
井灵那翻滚的雾气渐渐平息下来。它“看”向林墨,那模糊的意念中,多了一丝释然,以及……一丝请求。
“碎片……可以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请说。”
“带我……去看一眼……现在的江城……”井灵的意念中,流露出一种近乎孩童般的渴望,“百年了……我被禁锢于此……只想……再看一眼……外面的天空……和……那座城市……”
这个要求,出乎林墨的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这是一个被囚禁了百年的灵魂,最后的、也是最纯粹的愿望。
林墨看着那团微弱而执着的灵光,心中触动。他点了点头,郑重承诺:“好,我答应你。”
随着他的承诺,井灵的形体开始变得更加透明、纯净,那萦绕不散的怨气似乎也淡去了许多。它缓缓飘向那洼漆黑的水潭,雾气伸出一道触须般的灵光,探入潭水深处。
片刻后,一枚约莫巴掌大小、非金非玉、通体呈现温润青白色、上面刻着复杂山水纹路、边缘有些残缺的令牌,被那灵光缓缓托举了出来。令牌出现的刹那,一股与龙门地脉同源、却更加精纯古老的磅礴气息弥漫开来,连周围粘稠的怨气都被驱散了几分!
正是龙门令碎片!
井灵将碎片推向林墨,自身的形体也随之变得更加淡薄,仿佛风中残烛。
林墨接过碎片,入手温凉,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浩瀚力量以及与望月镜、龙颈山地脉的隐隐共鸣。他小心地将碎片收起。
然后,他伸出右手,指尖凝聚起一丝最为柔和纯净的灵力,轻轻点向那即将消散的井灵。
“我带你上去。”
他将井灵那最后一点纯净的灵识本源,小心翼翼地收纳于指尖,如同呵护一朵即将熄灭的火苗。
做完这一切,他拉了拉绳索。上面的陈天佑立刻会意,开始用力将他往上拉。
当林墨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井口,阳光照射在他身上时,他指尖那点灵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传递出最后一丝满足与释然的意念,随即如同泡影般,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回归了天地。
井底那洼漆黑的水潭,颜色似乎也变淡了一些。萦绕在陆家祖宅百余年的那股深沉死寂,终于开始真正地、缓慢地消散。
林墨将那块青白色的龙门令碎片取出,阳光下,它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第二块碎片,到手。
然而,还没等陆正宏等人脸上露出喜色,苏月白的探测仪突然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她看着屏幕上突然出现的、来自墨渊斋方向的紧急信号,脸色骤变:
“林墨!不好!斋里出事了!沈前辈传讯——有强敌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