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引着梅祈安两人在空着的两张椅子上坐下,又为他们斟上热茶,才躬身退到门边。
顿时,屋内静得只剩下富翁喝茶的“啜”声,还有公子翻书的“沙沙”声,气氛莫名透着几分紧绷。
但没过多久,青衫公子指尖捏着书页一角,目光扫过刚落座的梅祈安与猫公,嘴角噙着一抹了然的笑意。
“看来这慕名而来的人还真不少啊!”
那位公子话音未落,左上座的素袍老者便捻着胡须接话,语气里满是赞叹。
“顾名医如此厉害,更听闻她已修成半仙了,想来凡间之事于她,皆手到擒来呀!”
“她是不是半仙我不知道!”
一旁的锦袍富翁忽然放下茶盏,玉扳指在桌面“笃”地敲了一声,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我只听说,她手里藏着一件真正的神仙之物——那株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祝馀仙草!”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屋内的气氛顿时变了。
原本还保持着礼貌的众人,眼神中都闪过一丝急切和贪婪。
梅祈安听到此言后,缓缓抬眼看向众人,然后开口说道。
“这么说,诸位今日齐聚此处,也都是为了祝馀仙草而来?”
“不然呢?”
一直捻着水绿衣裙丝带的女子忽然抬眼,珠花在鬓边晃了晃,语气带着几分慵懒的嘲讽。
“来到这儿的,谁还不是为了仙草呢?”
突然,一声苍老却清亮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
“各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倒让你们在厅中久等了。”
众人皆是一怔,纷纷抬头四顾,却不见半个人影。
而只见到方才引他们进来的侍从适时上前一步,对着内堂方向躬身,向众人解释道:“方才说话的便是我家主人!”
梅祈安闻声,立刻起身,双手抱拳,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微微躬身。
“我与友人不请自来,叨扰药庐,若有唐突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无妨。”
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通透与从容。
“来我这药庐的,皆是心怀所求之人。心诚者,自会得偿所愿,又何来叨扰一说呢?”
话音刚落,内堂的屏风后隐隐透出微光,仿佛有烛火在轻轻摇曳。
“只是各位既为寻药而来,也该明白,世间万事皆有其价。
诸位所求之物不同,身上病症亦分轻重缓急。
今日,我会依次与各位单独交谈。
待我相请之时,还请未轮到的诸位到外间庭院稍事休息,莫要喧哗。”
顾名医的话音刚落,厅内原本有些躁动的气氛瞬间沉了下来。
众人都屏息凝神,静静地等着传唤,连那位锦袍富翁都暂时按捺住了急切,眼神中透出一丝期待与紧张。
也就在这时,青衫公子将手中的书册轻轻放在桌案上,目光转向身侧的富翁,语气带着几分探究。
“这位先生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瞧着已是享尽荣华,想来什么都不缺,为何要求药啊?”
富翁一听这话,腰杆不自觉地挺直了一些。
只见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炫耀,似乎对自己的财富和地位颇为自得,但同时,在那看似得意的话语背后,又似乎隐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虑。
“不瞒公子说,”
富翁微笑着说道:“我家中世代经营绸缎庄,如今产业遍布三州,可谓是家大业大。
自小到大,我确实未曾经历过物质上的匮乏,荣华富贵于我而言,早已如同家常便饭一般。”
富翁稍稍停顿了一下,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晶莹剔透的玉扳指。
接着,他的声音略微低沉了一些,透露出些许无奈和忧虑。
“然而,人生总有一些缺憾。我如今虽已人到中年,家中妻妾成群,生活也算美满。
但美中不足的是,我膝下仅有几个女儿,始终未能有个儿子。
我这偌大的家业,总不能将来无人继承吧?”
说到这里,富翁的眉头微微皱起,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安。
“原来如此。”
青衫公子了然点头,然后开口说道。
“所以先生求这祝馀仙草,是盼着能得个儿子,延续香火、继承家业?”
“正是!”
富翁猛地提高声音,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所以,无论这仙草要价多少,今日我都势在必得!谁也别想跟我抢!”
这话像一根刺扎进了众人的心里。坐在富翁身旁的素袍老者脸色一沉,捻着胡须的手顿住了,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
而一旁的水绿衣裙女子更是蹙紧眉头,指尖狠狠攥住了丝帕,眼底闪过一丝愠怒,却没敢当场发作,只冷冷瞥了富翁一眼,别过了头。
而就在这时,外间的木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然后先前那位侍从快步走了进来。
侍从再出来后,目光便径直落在锦袍富翁身上,微微躬身,语气平和而恭敬。
“先生,我家主人有请,烦请您入内一叙。”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如同一颗火星掉进了油锅,瞬间点燃了厅内的紧张气氛。
素袍老者猛地站起身来,花白的胡须都气得微微发颤,他指着侍从,声音中带着几分愤怒和不解。
“凭什么他先去?难道就因为他钱多,就能优先吗?这世道难道就这么不公?”
“就是!”
水绿衣裙的女子也跟着起身,珠花在鬓边晃得急促,眼神中也满是愤懑和不满。
“我清晨便到了药庐,比他这后脚来的还多等了一个时辰。哪有按钱多钱少排顺序的道理?这太不公平了!”
侍从面对众人的躁动,却显得异常镇定自若。
只见侍从微微欠身,语气中流露出一丝安抚之意。
“各位贵客,请稍安勿躁。
我家主人有言在先,今日之事必定会公平处理。
并且在医者眼中,只有病症的轻重之分,而绝无高低贵贱之别。
这病该不该治、该如何治,与谈话的先后顺序并无关联。所以,请诸位稍安勿躁,耐心等待即可。”
侍从言罢,转身面向富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礼貌地说道:“先生,这边请。”
富翁见状,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他得意洋洋地斜睨了一眼老者和女子,然后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自己锦袍的下摆,迈着沉稳而自信的步子,紧跟着侍从向内堂走去。
随着富翁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那扇厚重的木门也缓缓合上,将富翁的背影和众人的目光一同隔绝在了内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