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哨音与呼喊声如同瘟疫般在黄沙镇蔓延,火把的光亮从四面八方朝着西北角汇聚。
清风与乌老头如同两道被猎犬追赶的狐狸,在狭窄的巷道间亡命奔逃。
清风将轻功施展到极致,《太初蕴灵篇》锤炼出的灵觉如同精准的地图,指引着他避开一波波围堵的官兵。
惊蛰剑并未归鞘,剑尖滴落的血珠在青石板上留下断续的印记。
乌老头拼尽全力跟在后面,肺叶火辣辣地疼,心中把庞青虎和那帮狗官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这边!”清风猛地拐入一条堆满杂物的死胡同。
“他娘的!没路了!”乌老头脸色煞白。
清风却不答话,足尖在墙壁上连点,身形拔高,如同灵猿般攀上墙头,又反手将乌老头拉了上来。墙后是一条更狭窄、更肮脏的暗渠,恶臭扑鼻。
“走水路!”清风毫不犹豫,率先跳下。乌老头捏着鼻子,也只好跟着跳下。
冰冷的污水没过膝盖,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前行。
上方的喧嚣声渐渐被渠壁隔绝,变得模糊。这暗渠似乎是镇子的排污通道,出口应该在镇外。
约莫一炷香后,前方出现微光,隐约能听到水流声。两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钻出暗渠出口,眼前是一条浑浊的小河,远处是连绵的荒山。他们已然身处黄沙镇之外!
“他娘的……总算出来了……”乌老头瘫坐在河滩上,大口呼吸着带着泥土腥味的空气,只觉得恍如隔世。
清风警惕地回望镇子方向,只见镇墙之上火把晃动,人声鼎沸,显然搜索并未停止。他不敢怠慢,拉起乌老头:“不能停留,进山!”
两人沿着河滩,迅速没入不远处的山林之中。直到深入山林数里,确认暂时安全,才在一处背风的山崖下停下。
天色已然全黑,山林中一片寂静,只有夜枭偶尔的啼叫。
“道长,接下来怎么办?庞青虎那狗贼的爪牙肯定还在到处找咱们!”乌老头忧心忡忡,掏出水囊猛灌了几口。
清风靠坐在岩壁上,默默运转内力,驱散着身体的疲惫和胸口伤口残留的隐痛。养灵匣传来温润的生机,缓缓滋养着他的身体与精神。
“向南。”清风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北地,进入朝廷控制力更强的核心州府。
只有到了那里,我们手中的证据才有可能送出去,我们也才有一线生机。”
他取出那封从血狼盗头目身上搜出的密信,指尖拂过火漆上那个模糊的官印。“庞青虎权势滔天,但朝中未必没有他的敌人。这封信,就是捅破天的利器!”
“可……可咱们现在是被通缉的要犯,怎么去州府?只怕还没到地头,就被沿途关卡拿下了!”乌老头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清风目光深邃,望向南方沉沉的夜空:“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们混过去,或者……直达天听的机会。”
他心中隐隐有一个模糊的计划,但需要更多的信息和契机。
“先找个地方过夜,明天再想办法打听消息。”
两人在山崖下寻了个干燥处,和衣而卧。清风不敢深睡,一半心神用于调息,一半心神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山林间弥漫着薄雾。两人早早醒来,吃了点干粮,继续向南跋涉。
他们不敢走官道,只在山林间穿行。一路上,清风凭借超凡的灵觉,数次提前避开了一些搜山的乡勇和疑似探子的身影。
直到午后,前方山势渐缓,出现了一条还算平整的土路。路边,隐约可见一座破败的建筑轮廓。
那是一座荒废的山神庙,庙墙坍塌了大半,只剩主殿还算完整,屋顶长满了荒草。
“进去歇歇脚,看看能不能找到点水。”乌老头提议道。连续赶路,水囊又快见底了。
清风点头,灵觉扫过破庙,并未感知到活物气息,只有一片死寂。两人小心地走进庙院。
庙院内杂草丛生,那尊泥塑的山神像早已坍塌,只剩下半截身子。然而,就在那残破的神像前,竟然盘膝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们,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灰色僧袍,光秃秃的脑袋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显眼。他身形枯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如同与这破庙融为一体。
清风和乌老头都是一愣,没想到这荒山野岭的破庙里,竟然还有个和尚!
乌老头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小刀,低声道:“道长,这和尚……”
清风眼神微凝,示意他稍安勿躁。他仔细感知,那老僧身上并无内力波动,气息微弱,仿佛就是个普通的行脚僧。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老僧出现得有些突兀。
就在这时,那老僧仿佛才察觉到有人进来,缓缓转过头。
那是一张布满皱纹、饱经风霜的脸,眼眶深陷,但一双眸子却异常清澈、平和,仿佛能洞悉人心。他看向清风和乌老头,脸上并无惊讶,只是双手合十,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可是从北边来?”
清风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打了个稽首:“福生无量天尊。大师如何得知?”
老僧微微一笑,笑容如同枯木逢春:“贫僧在此挂单数日,见北边烽烟隐隐,煞气冲霄。两位施主身上带着兵戈杀伐之气,又有官非缠身,自然是从那是非之地而来。”
乌老头听得心头直跳,这老和尚眼睛太毒了!
清风心中警惕更甚,这老僧绝非寻常!他沉声道:“大师慧眼。不知大师在此,所为何事?”
老僧目光扫过清风背后的惊蛰剑,又在清风胸口那被毒镖划破的道袍上停留了一瞬,缓缓道:“贫僧云游四方,路过此地,见此庙虽破,却尚存一丝地脉灵气,故在此暂歇,参禅悟道,顺便……等一个人。”
“等人?”清风挑眉。
“等一个能解开此地困局,亦能自救之人。”老僧意味深长地看着清风,“施主可知,前方三十里,便是‘清水驿’?”
清水驿!钦差遇袭之地!
清风瞳孔微缩,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这老僧是谁?他为何在此?他等的“人”,难道是指……
“大师此言何意?”清风按捺住心中的波澜,平静问道。
老僧却不直接回答,只是抬手指了指庙外南方:“清水驿如今已成龙潭虎穴,明有官兵封锁,暗有魑魅魍魉。施主若想南下,此路不通。”
“还请大师指点迷津。”清风拱手,语气郑重了几分。
老僧深深看了清风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身体,看到他怀中那封密信,看到他背负的因果。他缓缓道:
“路在脚下,亦在心中。施主身怀利刃,胸藏锦绣,何须贫僧指点?只是切记,刚极易折,柔能克刚。有时候,退一步,并非畏缩,而是为了更好的前行。”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如同梵唱:
“若遇铜镜蒙尘,可往东南而行。那里,或许有能拭去尘埃之人。”
铜镜蒙尘?清风心中猛地一震,下意识地想到了怀中那面得自鬼面人的、至今不知用途的青铜古镜!
这老僧,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他到底是谁?!
就在清风心神震动,想要再追问之时,那老僧却已重新转过身,面对那残破的山神像,双手合十,低眉垂目,仿佛再次入定,不再理会外界。
庙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声。
乌老头凑过来,压低声音,脸上满是惊疑:“道长,这老和尚……神神叨叨的,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铜镜?东南方?”
清风看着老僧那枯瘦却仿佛蕴含着无穷智慧的背影,心中波澜起伏。这突如其来的相遇,这莫测高深的话语,是巧合?是陷阱?还是……真的指路明灯?
他沉默片刻,将老僧的话牢牢记住。然后对着那背影,再次郑重地打了个稽首:
“多谢大师指点。”
说完,他不再停留,拉着满腹疑窦的乌老头,转身快步离开了这座诡异的荒庙。
无论这老僧是人是鬼,是友是敌,他指出的“清水驿不通”和“东南方向”,都值得深思。前方的路,似乎又多了一层迷雾,也多了一种……可能。
而那面沉寂许久的青铜古镜,似乎也到了该弄清楚它用处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