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最好的掩护。清风并未返回之前落脚的简陋客栈,而是在城西一片更为混乱、龙蛇混杂的棚户区,寻了个无人看管的破旧土地庙,作为暂时的栖身之所。这里气味难闻,环境恶劣,但也正因如此,少有官差会来巡查,算是灯下黑。
他盘膝坐在落满灰尘的神龛后,一边默默运转《青帝木皇功》恢复白日消耗的心神与内力,一边仔细复盘着与那红衣女子的对话。
百晓堂……这个组织太过神秘,其立场模糊,行事只论利益。与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眼下,他确实急需情报,急需知道苏雨晴和乌老头的下落,急需了解静斋和钦差的现状。
“明日之约,凶险难料……”清风心中暗忖,“但也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他取出那面青铜古镜,再次尝试沟通。镜面依旧混沌,反馈回的清凉气息对滋养神魂颇有裨益,却无法显现任何有用的信息。缺少定星石,这窥天镜终究是明珠蒙尘。
他又检查了一下惊蛰剑,经过连日温养,剑身光华内敛,那几道细微裂痕已几乎看不见,握在手中,能感受到一种血脉相连般的沉静力量。这或许是他明日赴约最大的依仗。
怀中的指煞盘冰凉安静,显示此地暂时安全。
清风收敛心神,不再多想,将状态调整至最佳,准备迎接未知的明日。
次日午时前,清风提前一个时辰便来到了城南流水巷附近。他并未直接进入巷子,而是先在周边几条街道反复逡巡,借助人群和建筑的掩护,仔细观察。
流水巷是一条狭窄、潮湿、充满鱼腥和霉味的小巷,两旁是低矮破旧的木板房,居住的大多是码头苦力和底层贫民。巷子深处,果然有一家没有悬挂任何招牌的铺面,门口摆着几个空木桶,隐约能闻到豆制品特有的气味。
清风运转灵觉,如同无形的触手,缓缓探向那家豆腐坊以及周边。
豆腐坊内,有两个人。一个气息普通,似乎是做活的伙计,正在后院推磨。另一个气息……沉稳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锐利,正是昨日那红衣女子!
而在豆腐坊周围,清风敏锐地感知到了至少三处隐蔽的监视点!巷口对面一个修补渔网的老人,动作过于缓慢;斜对面一间阁楼的窗户微微开着一条缝,后面有目光闪烁;更远处,一个货郎担子停在路边,却不见吆喝叫卖。
这些监视者的气息都经过刻意收敛,若非清风灵觉远超常人,几乎难以察觉。
果然有埋伏!是百晓堂自己的人?还是庞青虎的人?亦或是……两者皆有?
清风心中冷笑,这局面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但他既然来了,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他没有立刻进入流水巷,而是绕到巷子后方。那里有一条更窄、更脏的排水沟,勉强可以容人通过。他施展轻功,如同壁虎游墙,悄无声息地沿着排水沟,避开正面的监视,从豆腐坊后院的矮墙翻了进去。
后院堆满了柴火和豆渣,那推磨的伙计背对着他,并未察觉。清风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贴近伙计身后,并指如风,在其昏睡穴上轻轻一点。那伙计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倒地。
清风将其拖到柴堆后藏好,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袍,如同主人般,坦然推开了通往前堂的门。
前堂内,红衣女子正坐在一张小桌旁,悠闲地嗑着瓜子。听到门响,她抬起头,看到清风从后院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讶异,随即化为浓浓的兴趣和一丝警惕。
“道长好本事,竟然绕过了外面的耳目。”她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壳,笑道,“看来奴家还是小瞧道长了。”
清风在她对面坐下,目光平静:“女施主约贫道前来,想必不是只为了一碗豆花。有何指教,不妨直言。”
红衣女子,也就是百晓堂的红娘子,收敛了笑容,正色道:“道长快人快语,那奴家也不绕弯子了。你们惹上的麻烦不小,庞青虎如今是铁了心要你们的命,不仅动用了暗羽卫和官府力量,据说连北边狄虏的‘影杀’都请动了。”
影杀?清风心中微凛,这名字一听就知是狄虏的专业杀手组织,恐怕比之前遇到的狄虏高手更难缠。
“看来百晓堂的消息确实灵通。”清风不动声色,“不知苏姑娘和我的同伴,如今下落如何?”
红娘子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清风倒了一碗浑浊的茶水:“四海商会那个秘密货栈,昨天下午就被端了。不过你放心,你那位苏姑娘本事不小,带着你那老伙计提前一步溜了,现在藏在哪儿,连我们暂时也没查到。至于慈航静斋嘛……”
她故意顿了顿,观察着清风的反应:“慧净师太确实看到了你送进去的东西,也设法传了消息出来。钦差大人已经知晓庞青虎通敌之事,但目前静斋被围得像铁桶,钦差自身难保,暂时无法采取行动。庞青虎似乎也在等,等一个能将钦差和你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清风默默听着,心中稍安。至少苏雨晴和乌老头暂时安全,密信也送到了钦差手中。但局势依旧恶劣,双方似乎陷入了一种僵持,而庞青虎显然更有耐心,也掌握着更多的主动权。
“红娘子告知这些,想必不是出于善心。”清风看向对方,“百晓堂想要什么?”
红娘子妩媚一笑,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我们百晓堂做生意,讲究公平。我们可以为你提供庞青虎势力在清河城的详细布防图,包括那几个狄虏‘影杀’高手的可能藏身之处,甚至……可以帮你和那位苏姑娘重新取得联系。”
条件如此优厚,所图必然不小。
“代价?”清风言简意赅。
红娘子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你们从黑风山带出来的那面‘窥天镜’,需借我们观摩三日。”
清风瞳孔微缩,对方果然盯上了这件异宝!
“第二,”红娘子继续道,“事成之后,若庞青虎倒台,他名下位于江南的三处丝绸工坊,需归我百晓堂所有。”
好大的胃口!不仅要宝物,还要庞青虎倒台后的巨大利益!
清风沉默片刻,缓缓道:“窥天镜乃师门重宝,不便外借。至于庞青虎的产业,非贫道所能做主。”
“道长先别急着拒绝。”红娘子似乎早有预料,“窥天镜缺失‘定星石’,如今在你手中,与一块废铜烂铁差别不大。我百晓堂只是好奇,想借来研究一番,或许能找到替代之法也未可知,这对道长而言,并非坏事。三日后,必当原物奉还,我以百晓堂信誉担保。”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诱惑:“至于庞青虎的产业……只要道长和钦差大人到时候肯为我们美言几句,这生意自然做得成。这笔交易,对道长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否则,以你们现在的情况,如同瓮中之鳖,又能支撑多久呢?”
清风心中飞快权衡。红娘子的话半真半假,窥天镜即便没有定星石,其滋养神魂之效对他修炼《太初蕴灵篇》也大有裨益,岂能轻易予人?但对方提供的布防图和联络渠道,确实是他目前最急需的。
这无疑是一场赌博。
“布防图和联络方法,我需要先确认其真实性。”清风沉吟道,“至于窥天镜……容贫道考虑一二。明日此时,再给娘子答复。”
他需要时间思考,也需要确认苏雨晴那边的态度。
红娘子似乎也不急于一时,爽快点头:“成!道长是谨慎人,奴家理解。这是初步的布防图和一些注意事项,算是定金,以示诚意。”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薄纸,推到清风面前。
清风接过,并未立刻打开查看,而是起身道:“既如此,贫道告辞。”
“道长慢走。”红娘子笑吟吟地看着他,“希望明日,能听到好消息。”
清风不再多言,依旧从后院矮墙翻出,沿着来路,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
看着清风消失的方向,红娘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低声自语:“《太初蕴灵篇》的气息……还有那柄剑……这道士,来历恐怕不简单。这趟水,是越来越浑了……”
她转身走进内室,对空无一人的房间说道:“通知下去,加强对庞府和静斋的监视,尤其是注意狄虏‘影杀’的动向。这笔生意,我们百晓堂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