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蛇的死,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让本就暗流汹涌的清河城彻底炸开了锅。
庞青虎府邸戒备愈发森严,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而与狄虏方面,虽然明面上还未撕破脸,但原本密切的联系骤然冷却,双方都憋着一股火气,互相猜忌。
这股风波自然也传到了城防副将赵昆的耳中。
夜色中,赵昆独自一人坐在自家简陋的书房里,桌上摊着一副磨损严重的清河城防图,油灯的光晕将他略显沧桑的脸映得明暗不定。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黑蛇死了,死在狄虏手上。
这个消息让他心中五味杂陈。黑蛇是庞青虎的爪牙,死不足惜。但狄虏……他脑海中瞬间闪过独子赵英那具冰冷、胸口带着诡异乌青印记的尸体。当时所有的线索都隐隐指向庞青虎府上那个神秘的狄虏客卿,可他势单力薄,查不下去,也不敢查。
如今,狄虏竟然对庞青虎的人下手了?
是内讧?还是……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三声极有节奏的、类似鸟喙啄击窗棂的轻响。
赵昆猛地抬头,眼中精光一闪。这是他与某个隐秘渠道约定的暗号。他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窗边,并未立刻开窗,而是压低声音问道:“谁?”
窗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赵将军,故人来访,关乎令郎冤屈。”
赵昆心脏猛地一缩,手指微微颤抖。他不再犹豫,猛地推开窗户。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月光般轻盈地滑入室内,正是苏雨晴。她依旧是一身素白,但眉宇间比往日多了几分风霜与决绝。
“苏大家?”赵昆显然认得苏雨晴,知道她在城中颇有能量,与一些清流官员有所往来,但没想到她会深夜来访,更没想到她会提及自己心中最深的痛。
“赵将军,时间紧迫,长话短说。”苏雨晴开门见山,“庞青虎通敌卖国,证据确凿。狄虏影杀潜入城中,与庞青虎勾结,图谋甚大。黑蛇之死,不过是他们之间利益纠葛、互相猜忌的开始。”
赵昆瞳孔骤缩:“通敌?苏大家,此话当真?可有证据?”
“证据正在搜集,钦差大人手中已有部分铁证。”苏雨晴紧紧盯着赵昆的眼睛,“但庞青虎在城中一手遮天,围困静斋,钦差大人无法行动。我们需要内应,需要有人在关键时刻,打开城门,或者……至少对某些事情视而不见。”
赵昆沉默不语,脸色变幻不定。通敌之罪,一旦坐实,庞青虎必死无疑。这确实是扳倒他的绝佳机会,也能为英儿报仇。但……风险太大!一旦失败,就是抄家灭族!
苏雨晴看出他的犹豫,缓缓加码,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诱惑:“赵将军,令郎赵英,年前暴毙,死因蹊跷,胸口有乌青掌印,阴寒刺骨,疑似狄虏‘玄阴掌’所致。而当时,庞青虎府上的狄虏客卿‘赫连先生’,恰好擅此掌法。”
“你……你怎么知道?”赵昆猛地抬头,眼中瞬间布满血丝,呼吸粗重起来。儿子死亡的细节,他从未对外人详说!
“百晓堂的消息,加上我们自己的查证。”苏雨晴道,“庞青虎为了讨好狄虏,纵容甚至默许其客卿行凶,视我大燕子民如草芥。赵将军,你身为守城将领,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杀子仇人逍遥法外,看着这卖国求荣之辈继续荼毒清河吗?”
“别说了!”赵昆低吼一声,双手紧紧攥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儿子惨死的画面,妻子终日以泪洗面的情景,以及庞青虎平日里的跋扈嚣张,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
苏雨晴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书房内只剩下赵昆粗重的喘息声和油灯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赵昆猛地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血红,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苏大家,需要赵某做什么?”
他终究无法放下杀子之仇,也无法坐视庞青虎将这清河城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苏雨晴心中松了口气,知道最关键的一步已经迈出。她压低声音,快速将部分计划和需要赵昆配合的地方说了一遍。
“……届时,只需将军麾下城西守军,在子时到丑时这两刻钟内,对西城水门的巡逻稍作延迟,并确保水门闸锁处于可开启状态即可。其他的,我们自会处理。”
西城水门连通城外清河支流,防守相对薄弱,且水流湍急,正常情况下无人会从此处进出。但若有人接应,便是一条隐秘通道。
赵昆沉吟片刻,重重点头:“可以!但你们必须保证,绝不能牵连到我手下那些不明就里的弟兄!”
“将军放心,此事若成,将军是拨乱反正的功臣。若不成……”苏雨晴顿了顿,“所有责任,我们会一力承担,与将军无关。”
赵昆深深看了苏雨晴一眼,抱拳道:“好!赵某信苏大家一回!”
目的达成,苏雨晴不再停留,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外夜色中。
赵昆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黑暗,心中波澜起伏。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已没有回头路。要么跟着庞青虎一起陪葬,要么……拼出一条生路,为儿报仇!
他转身走回书桌,拿起一支笔,在城防图西城水门的位置,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与此同时,城西地下密室内。
清风听完苏雨晴带回来的消息,点了点头:“赵昆肯合作,我们便多了一分胜算。西城水门是关键,但庞青虎和狄虏都不是易与之辈,还需双管齐下。”
他看向慧明:“大师,明日还需你我再演一场戏。”
慧明正拿着根草茎剔牙,闻言眼睛一亮:“又扮狄虏崽子?这次砍谁?”
清风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冷意:“这次不砍人,我们去‘送礼’。”
“送礼?”慧明和苏雨晴都愣了一下。
“把庞青虎梦寐以求的东西,‘送’到狄虏手中。”清风取出那个神秘的黑风山盒子,“或者,至少让他以为,东西在狄虏手里。”
他看向苏雨晴:“苏姑娘,红娘子那边,关于狄虏那几个据点的具体位置和守卫情况,有更详细的消息了吗?”
苏雨晴点头:“刚收到,狄虏影杀在城中有三个可能的藏匿点,其中可能性最大的,是城南‘福临客栈’的后院独立小楼,那里明面上是一个皮货商租住,但守卫森严,时有身份不明之人出入。”
“福临客栈……”清风记下这个名字,眼中寒光闪动,“那就这里了。明日,我们去给这位‘皮货商’,送一份‘厚礼’!”
他要让庞青虎确信,他视若珍宝、甚至不惜通敌也要得到的东西,已经被狄虏抢先一步弄到了手。到那时,本就脆弱的联盟,还能剩下几分信任?
这清河城的天,是时候该变一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