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采购与“偶遇”的阴影
万兽谷试炼的日期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一天天逼近。灵兽苑内苑的气氛绷紧到了极致,空气里弥漫着驱兽药粉、皮革和汗水的混合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临战前的凝重。训练场上的呼喝声和灵兽咆哮声更加密集,负责后勤的弟子脚步匆匆,清点物资的清单被翻得哗哗作响。
出发前最后一日,队伍被允许有短暂的休整时间,处理个人事务。顾砚拿到了一份微薄的灵石补贴(作为“特殊人才”的待遇),并被允许去青溪镇坊市采购些个人物品。这消息对别人或许是放松,对顾砚而言,却无异于新一轮的煎熬。
他只想速战速决。
买齐必备的驱虫药粉、基础伤药、高能量的肉干干粮,然后立刻缩回安全的灵兽苑,最好能直接把自己锁进杂物间,直到出发那一刻。
再次踏入青溪镇坊市,那熟悉的、混杂着汗味、香料味、灵草味、劣质法器嗡鸣和鼎沸人声的热浪扑面而来,瞬间就让顾砚的社恐警报拉响到了黄色级别。他下意识地裹紧了外衫,仿佛那单薄的布料能成为隔绝目光的铠甲,将怀里抱着的墨玉又往臂弯深处塞了塞。
“别怕,墨玉,我们买了就走,很快。” 他低声安抚着同样有些不安的小家伙,声音淹没在嘈杂的声浪里。他低着头,视线死死锁定脚下的青石板路,避开所有不必要的目光接触,脚步匆匆地朝着记忆中一家价格公道、货物齐全的丹药铺“回春堂”走去。
回春堂依旧是人满为患。柜台前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修士,讨价还价声、询问药效声、伙计的吆喝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噪音海洋。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却丝毫无法缓解顾砚的焦虑。他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扔进滚烫油锅里的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
他艰难地挤到摆放基础药品的柜台前,目光快速扫过那些贴着标签的瓶瓶罐罐:止血散、化瘀膏、清心丹、驱虫粉……他只想尽快选定目标,付钱走人。
就在他伸手去拿一罐标注着“特效驱虫粉(草木精华)”的瓷瓶时——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刺骨、仿佛瞬间冻结灵魂的恐怖感觉,毫无征兆地从脊椎尾椎处猛地炸开!如同亿万根淬了寒毒的冰针,瞬间刺穿了他的皮肤、血肉、骨髓!
顾砚的身体猛地僵住!伸出的手凝固在半空!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呼吸被强行剥夺!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源自生命本能的、如同直面天敌般的极致恐惧!
是那种感觉!
寒潭边!鬼哭林!
是容烬!
他如同生锈的机器般,极其艰难、极其缓慢地扭动僵硬的脖颈,循着那冰冷视线的来源望去!
目光穿透拥挤嘈杂的人群,越过攒动的人头,投向回春堂斜对面、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口——
熙攘的人流边缘,一个穿着如墨般深沉黑袍的身影,正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宽大的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完美却毫无血色的下颌,和一抹色泽极淡、如同冰封玫瑰的薄唇。
正是容烬!
他似乎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如同融入阴影的雕像,与周围喧嚣热闹的坊市格格不入。但顾砚却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穿透了无数人影、穿透了鼎沸声浪、如同实质般的冰冷目光,正牢牢地、精准地锁定在自己身上!
如同锁定一只……在它视线范围内蹦跶的、不自量力的虫子!
“呃……” 顾砚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窒息般的抽气声!
就在容烬身影映入眼帘的瞬间,他体内那维持着“隐藏”状态的猫系血脉,如同被投入滚烫岩浆的冰块,瞬间沸腾、失控、炸裂!
噗!噗!
头顶被元力和精神力辛苦构筑的“幻衣”障眼法剧烈波动!那对毛茸茸、尖端带黑簇的猫耳轮廓,在发丝间剧烈地挣扎、若隐若现!耳尖的绒毛根根倒竖!仿佛要冲破束缚,再次暴露在空气中!
身后那条被强行“隐藏”起来的、覆盖着橘黄虎斑的尾巴,更是在裤腰里疯狂地扭动、冲撞!一股强烈的、想要炸开蓬松的冲动几乎要冲破顾砚的意志力!后腰处的衣物被顶起一个明显的、不断蠕动的鼓包!维持“隐藏”状态所消耗的精神力和元力如同决堤般狂泻而出!巨大的消耗和恐惧带来的双重压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血脉沸腾、精神濒临崩溃的炸毛巅峰状态!
顾砚那对被恐惧和血脉之力强化到极限的猫耳(物理和精神双重意义上),仿佛再次被短暂地接入了一个冰冷而高维的频道!
这一次,不再是破碎模糊的意念碎片!
而是一段更加清晰、冰冷、仿佛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心声”!
“...乱跑...”
那声音冰冷得不含一丝人类情感,如同寒冰摩擦,带着一种显而易见、近乎实质化的烦躁!仿佛精心设置的实验品脱离了观察范围,扰乱了既定的秩序。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停顿)
紧接着,是更低沉、更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近乎偏执的占有欲的意念:
“...抓回来...”
抓回来!
这三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顾砚混乱不堪的意识深处!带着一种掌控一切、不容反抗的绝对意志!
抓谁?
抓回来?
抓我?!!
为什么?!
巨大的惊骇如同海啸,瞬间将顾砚彻底淹没!他几乎要尖叫出声!那个高踞镇魔塔顶、视众生如蝼蚁、弹指间湮灭练气巅峰的恐怖存在!他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个小小的、社恐的杂役产生“抓回来”的念头?!是因为猫神血脉?因为那奇葩的结界?还是……在寒潭边看到自己那耻辱的猫耳猫尾,觉得是个有趣的玩具?!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让顾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被容烬“抓回去”……那绝对比死亡更可怕!
“喵嗷!” 怀里的墨玉似乎也被顾砚剧烈的情绪波动和容烬那冰冷的气息所惊动,发出一声带着不安的尖利叫声。但奇怪的是,小家伙那双纯净的黑眼睛望向巷口容烬消失的方向时,除了警惕,似乎还带着一丝……困惑的好奇?它甚至微微抽动了一下粉嫩的小鼻子,仿佛在嗅着什么。
顾砚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墨玉的反应!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社恐?采购?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跑!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离开容烬的视线范围!
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身!连看中的驱虫粉都顾不上拿,更别提其他东西!他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墨玉,在拥挤的人群中亡命般地左冲右突!
“哎哟!挤什么挤!”
“没长眼睛啊!”
“这小子疯了?”
被撞到的修士发出不满的呵斥,但顾砚充耳不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坊市!回到宗门!回到有禁制、有“人墙”的地方!
他弓着腰,用尽赵管事教导的、带着猫系本能的灵活动作,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艰难地穿梭。维持猫耳猫尾“隐藏”状态带来的巨大消耗和恐惧带来的虚脱感,让他脚步踉跄,好几次差点摔倒。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滑落,浸透了里衣,冰冷地贴在背上。
他不敢回头!
他生怕一回头,就看到那道如同跗骨之蛆的黑袍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自己身后,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看着自己,然后伸出手……
一路跌跌撞撞,如同丧家之犬。直到冲过青溪镇坊市那高大的牌坊,踏上回宗门的山道,感受到宗门护山大阵那若有若无的、熟悉的灵力波动时,顾砚才敢稍微放慢脚步。
他靠在一块冰冷的山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叶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冷汗浸透了衣衫,山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
墨玉从他怀里钻出来,舔了舔他冰冷汗湿的下巴,发出担忧的呜噜声。
“没……没事了……” 顾砚声音嘶哑地安抚着墨玉,更像是在安抚自己。他回头望向青溪镇的方向,坊市的喧嚣已经远去,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但那份冰冷的恐惧,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灵魂深处。
“抓回来……”
容烬那冰冷、偏执的意念碎片,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反复回荡。
“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巨大的茫然和无助感,混合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几乎将他压垮。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顾砚抱着墨玉,如同游魂般回到了灵兽苑,回到了他那间小小的杂物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木门滑坐在地,他才感觉稍微找回了一丝安全感。
他需要检查一下刚买的东西。虽然仓促,但他记得自己好像还是胡乱抓了几样柜台上的药品塞进了怀里。
他颤抖着手,将怀里那个劣质的、用粗糙陶土烧制的伤药小瓶子掏了出来。瓶子冰凉,上面沾着他的冷汗。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瓶底的瞬间——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带着刺骨阴寒气息的凉意,顺着指尖瞬间窜了上来!
顾砚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将瓶子翻过来!
只见在瓶底那粗糙的、沾着些许泥土的凹陷处,赫然粘着一片东西!
那是一片……花瓣?
极其微小,只有指甲盖的四分之一大小,薄如蝉翼。
它的颜色是纯粹的、深邃的黑!如同凝固的暗夜!
边缘并非圆润,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规则的、如同被最锋利的冰刃切割而成的、锐利到令人心悸的几何棱角!
整片花瓣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却深入骨髓的阴寒气息!那气息冰冷、死寂、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仿佛源自九幽深渊的威严!
黑色冰晶花瓣?!
顾砚的呼吸瞬间停滞!
他死死地盯着瓶底那片微小的、散发着不祥寒意的黑色冰晶,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这绝不是坊市里能买到的东西!
也不是自然形成的!
这气息……这纯粹到极致的阴寒……
是容烬!
是他留下的!
在他看着自己,对自己发出“抓回来”的冰冷意念时,悄无声息地、如同留下印记般,将这枚小小的、致命的“花瓣”,粘在了自己匆忙购买的伤药瓶底!
他……他是在警告?
是在标记?
还是……某种顾砚完全无法理解的、属于那个存在的……恶趣味?!
顾砚捏着那粗糙的药瓶,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杂物间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粗重而恐惧的喘息声,以及墨玉对着那黑色花瓣,发出的、带着困惑和一丝本能的……亲近的细微呜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