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殿疗伤与血脉的“秘密”
丹殿特有的、混杂着浓郁药香和一丝淡淡硫磺火气的味道,钻入顾砚沉重的意识。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泡在一锅粘稠滚烫的药汤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尤其是肩胛和腹部的伤口,火辣辣地灼烧着神经。
“嘶……”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头顶是绘着古朴丹炉纹饰的穹顶,身下是柔软的被褥。他正躺在一间弥漫着暖意和药香的静室中。
“醒了?命挺硬啊小子!”一个洪亮、带着明显不耐烦和一丝兴奋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顾砚被这大嗓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偏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洗得发白的靛蓝色丹师袍、头发如同火焰般乱糟糟支棱着的中年男人正叉腰站在床边。他面容粗犷,浓眉大眼,此刻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正闪烁着一种……让顾砚毛骨悚然的、如同饿狼看到肥羊般的精光!
是赤炎!丹殿首座丹阳子的关门弟子,也是玄元宗出了名的“鬼见愁”丹师!脾气火爆,痴迷炼丹,尤其喜欢拿人试新药,美其名曰“临床实践”,效果往往“惊天动地”。
赤炎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顾砚身上扫视,尤其在他头顶那对因虚弱而微微耷拉、却依旧显眼的橘色虎斑猫耳上停留了许久。他非但没有像常人那样露出惊骇或鄙夷,反而像是发现了稀世珍宝,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兴奋地搓着手:
“哟嗬!醒得正是时候!这就是老赵神神秘秘塞过来、还特意叮嘱的‘活宝贝’?啧啧啧,这伤势……够劲儿!肩胛骨差点被洞穿,腹部撕裂伤深可见骨,失血都快成人干了!还带着这种‘配件’!”他指着顾砚的猫耳,语气充满了研究新物种般的热情,“好好好!太好了!正好试试老子刚改良好的‘七绝续骨膏’和‘九转生肌散’!看看在你这种‘特殊体质’身上,效果能翻几倍!”
“七绝续骨”?“九转生肌”?
光是听这名字,顾砚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赤炎那“试药狂魔”的名声可不是白来的!
“别……赤炎师叔……我……”顾砚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逃跑,可身体刚一动,伤口传来的剧痛就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只能虚弱地倒抽冷气。
“躺好!乱动个屁!”赤炎不耐烦地一挥手,一股柔和的元力将顾砚按回床上,动作粗暴中又带着点控制力道的精准。他动作麻利地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巨大药箱,里面瓶瓶罐罐琳琅满目,散发出各种或辛辣、或刺鼻、或清冽的古怪气味。
“忍着点!老子的药,效果好,劲儿也大!”赤炎嘴里说着,手上动作飞快。他先是用一种散发着浓烈酒精和薄荷混合气味的药液,毫不客气地冲洗顾砚的伤口。那药液沾上破损的皮肉,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扎下!顾砚疼得浑身痉挛,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痛哼,猫耳和尾巴都因剧痛而剧烈颤抖起来!
“啧,这点疼都受不了?”赤炎撇撇嘴,动作却丝毫不停。冲洗干净后,他拿出一个黑乎乎、如同沥青般粘稠的药膏罐子,挖出厚厚一大坨,不由分说就糊在了顾砚肩胛骨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呃啊——!!!”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将整块骨头都丢进熔炉煅烧的剧痛,混合着冰寒刺骨的麻痒感,瞬间从伤口处炸开,席卷全身!顾砚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晕死过去!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汗水瞬间浸透了身下的被褥。
这还没完!赤炎如法炮制,又将那恐怖的黑膏糊在了顾砚腹部的伤口上!
双重剧痛的叠加,让顾砚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撕裂了!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
然而,就在这极致痛苦的煎熬中,顾砚体内那沉寂的猫神血脉,仿佛被这霸道猛烈的药力彻底激活了!
一股温热的、带着勃勃生机的暖流,如同蛰伏的火山突然苏醒,猛地从他丹田深处爆发出来!暖流所过之处,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和麻痒感,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迅速消融、缓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血肉骨骼在疯狂生长的酥麻感!
赤炎原本还在观察顾砚的反应,准备记录新药的“副作用”。可当他看到顾砚肩胛和腹部伤口处的情况时,那双充满不耐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只见那黑乎乎的“七绝续骨膏”覆盖下的伤口边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活跃地蠕动着!新鲜粉嫩的内芽组织如同雨后春笋般疯长,迅速填补着创口!被药膏灼烧得有些发黑的坏死组织,也在被快速代谢、吸收!整个愈合过程,比他预想中快了何止十倍?!
“这……!”赤炎猛地凑近,鼻尖几乎要贴到伤口上,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热!他飞快地抓起顾砚的手腕,三根粗糙的手指搭上脉搏,一股精纯的元力探入顾砚体内。
“嘶……”赤炎倒吸一口凉气!他清晰地“看到”,在顾砚的经脉之中,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充满韧性与活力的奇异能量,正如同最勤恳的清道夫和最优秀的建筑师,在他那霸道的药力刺激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修复着受损的经络、骨骼和血肉!药力被这股血脉能量引导、融合,发挥出了远超普通人的、近乎神迹般的治愈效果!
“哈哈哈!妙!妙啊!”赤炎猛地松开手,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震得静室顶棚的灰尘都簌簌落下!他用力拍打着顾砚没有受伤的大腿(拍得顾砚龇牙咧嘴),眼中闪烁着发现新大陆般的极致兴奋:
“我就知道!老赵没骗我!你小子果然是个活宝贝!天生试药的绝世好胚子!这体质!这血脉活性!哈哈哈!老子的‘七绝续骨膏’在你身上效果起码翻了五倍!不!十倍!以后老子的新药,都找你试了!你就是老子的福星!吉祥物!哈哈哈!”
顾砚:“……” 看着赤炎那张兴奋得快要扭曲的脸,感受着大腿上火辣辣的痛感,他内心一片悲凉。试药?福星?这特么是把我当成了人形小白鼠啊!伤还没好,未来的“刑期”似乎已经预订了无数场?
接下来的几天,顾砚在丹殿过上了水深火热又效果拔群的“疗养”生活。
赤炎说到做到,各种药效猛烈、过程痛苦不堪的丹药和药浴轮番上阵:
一碗散发着硫磺和铁锈味的“龙虎锻体汤”灌下去,顾砚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被重锤锻打,痛得他差点把床板抓穿,但一夜过后,筋骨强度明显提升。
泡在一种墨绿色、粘稠如同史莱姆、散发着刺鼻腥气的“万毒淬体液”里,皮肤如同被亿万只毒虫啃噬,又麻又痒又痛,但药浴结束后,皮肤变得坚韧异常,连墨玉的爪子都只能留下浅浅白痕。
还有那据说能“洗髓伐毛”的“九转焚心丹”,吃下去如同吞了一颗烧红的炭球,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剧痛过后排出大量腥臭杂质,整个人感觉轻盈通透了不少。
每一次,都痛得顾砚死去活来,恨不得把赤炎那乱糟糟的红毛揪光。
但每一次,他那神奇的猫神血脉都在霸道药力的刺激下爆发出惊人的潜力,不仅迅速化解了猛药的副作用,更将其药效发挥到极致,并以远超常理的速度修复着身体的损伤!
短短数日,那足以让普通人躺上几个月的致命重伤,竟然奇迹般地好了大半!伤口基本愈合,只留下粉嫩的新肉,内里的经络骨骼也在血脉之力的温养下迅速恢复着韧性。连带着他的修为,在药力和血脉的双重推动下,都隐隐有了突破炼气中期的迹象!
这天下午,顾砚刚被赤炎强行灌下一碗据说能“明目开窍”、但苦得他胆汁都要吐出来的药汁,正趴在床边干呕。赵管事的身影出现在了静室门口。
他挥手屏退了侍立的丹殿弟子,关上了门。静室内只剩下他和顾砚两人(以及趴在顾砚枕边假寐的墨玉)。
赵管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严肃。他走到顾砚床边,目光锐利地扫过顾砚那对依旧显眼、但气色明显好转的猫耳,沉声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你的伤,恢复得比预想快得多。赤炎那疯子虽然不着调,但医术确实没得说,加上你这……体质。”他顿了顿,没有直接点破“血脉”二字,但意思不言自明。
“但顾砚,”赵管事的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有些事,必须跟你挑明了。你的‘秘密’,在宗门高层眼里,已经不再是秘密了。”
他看着顾砚瞬间变得紧张苍白的脸,缓缓道:“万兽谷灵猫塚安然归来,气质蜕变;议事大殿图腾柱前的异常感应;执法堂事件中那匪夷所思的‘猫群’和‘喷嚏’;再加上这次后山遇袭,显露兽形,引动凌云霄剑气暴走……”
赵管事每说出一件,顾砚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宗主、老夫、赤炎,还有……”赵管事的声音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那位在万兽谷‘护送’你、又在后山山洞留下恐怖气息的存在(容烬),都已经知晓了你的特殊。”
他直视着顾砚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已不再是那个可以躲在角落的杂役顾砚了。你身上的血脉,让你成了某些人眼中的‘机缘’,成了某些人眼中的‘威胁’,也成了……某些存在眼中的‘玩物’。你,已是漩涡的中心。”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巨石,狠狠砸在顾砚的心上,让他遍体生寒。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粉碎。
赵管事看着顾砚眼中的惊惧和沉重,从怀中取出一物,递了过去。
那是一枚崭新的身份玉牌。材质温润,入手微沉。玉牌不再是杂役弟子那种粗糙的灰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内敛的青色光泽。正面雕刻着玄元宗的云纹标志,背面则清晰地刻着几行小字:
顾砚
内门·灵兽苑
特殊执事
“杂役的身份,配不上你,也护不住你了。”赵管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养好伤。宗门需要你的‘天赋’,尤其是在与灵兽相关的事务上。灵兽苑,是目前最适合你、也能给你一定庇护的地方。柳长老那边,老夫已打过招呼。”
他将玉牌放入顾砚手中,语气转为深沉的告诫:
“但庇护有限。觊觎你、想利用你、甚至想除掉你的人,只会更多、更强大。变强,顾砚,变得足够强!这是你在接下来的漩涡中,活下去的唯一道路!”
赵管事深深地看了顾砚一眼,意有所指地补充道:
“万兽谷的经历,那些‘云经验’……是时候好好梳理,看看哪些能真正‘派上用场’了。机缘,往往藏在最危险的地方,也留给最有准备的人。”
顾砚紧紧握住那枚温润而沉重的青色玉牌,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玉牌传递来的不再是卑微,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和冰冷的危机感。
体内,猫神血脉带来的暖流加速奔涌,修复着最后的伤势,带来新生的力量,却也隐隐牵动着未愈的伤口,带来丝丝缕缕的隐痛。
脑海中,无数画面翻涌:
容烬那双猩红眼眸中冰冷残酷的占有欲和“回头算账”的宣告……
凌云霄山洞中那复杂难明、带着羞愤与一丝别扭的眼神……
赤炎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闪烁着“试药”狂热的目光……
还有那隐藏在暗处、派出筑基死士、想要将他彻底抹除的未知黑手……
咸鱼?
安稳?
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日子?
顾砚看着掌心那枚象征内门身份、却更像一张催命符的青色玉牌,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极点的弧度。
他知道。
他那短暂而卑微的咸鱼梦想,从这一刻起,是真的……彻底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