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居所内,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顾砚僵立在原地,怀中紧抱着昏迷的玄墨,耳畔轰鸣着容烬那如同惊雷般炸响的、混杂着暴戾、偏执与绝望的剖白。
最初的瞬间,是纯粹的震惊。如同冰水浇头,让他从头到脚一阵发麻。
【他竟然……记得那么多细节?】那些他自己都快遗忘的、微不足道的初遇,那些他自以为隐蔽的“摸鱼”和笨拙的自保,那些他出于本能或责任做出的、在生死边缘横跳的“蠢事”……原来,都被这双看似冷漠、实则洞察一切的血瞳,一丝不落地记录了下来。这种感觉,像是被剥开了所有伪装,赤裸地暴露在探照灯下,让他社恐的本能疯狂尖叫,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连猫耳都窘迫地试图向后抿去。
紧接着,是那排山倒海般袭来的、令人窒息般的占有欲宣言。
【“…把他们都撕碎!…锁在只有我看得见的地方!”】
【“…折断你的爪子!让你只能依赖我!只能看着我!永远…别想离开!”】
这些话语,如同最冰冷的锁链,缠绕上他的脖颈,带着血腥气的偏执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身体微微后仰,几乎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是面对超出常理的、病态情感的天然畏惧。
然而,这所有的震惊与恐惧,都在容烬那声带着不易察觉颤抖的“我怕!”,以及他血瞳深处那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挣扎显露出来时,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瞬间消融殆尽!
那不是一个强大的、不可一世的魔尊在宣告所有权。
那是一个伤痕累累、被至亲背叛、被世界抛弃、在无边黑暗中挣扎了太久太久的灵魂,在触碰到一丝微弱暖意后,因极度害怕再次失去而产生的、扭曲却也是唯一会的、笨拙而绝望的自我保护!
顾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先前共感时看到的那些画面——云端之上沉静孤独的少年,祭坛上被抽骨炼魂的绝望,深渊边缘拥抱魔气的决绝——与眼前这个用疯狂和暴戾掩饰内心巨大空洞的容烬,彻底重叠在了一起。
他终于看懂了。
看懂了那所有极端行为背后的根源——不是天生的邪恶,不是纯粹的疯狂,而是被无数次背叛和失去伤透了灵魂后,留下的、无法愈合的、时刻滴着血的创伤。他只能用这种扭曲的方式,试图抓住他生命中可能唯一的光,哪怕这光会灼伤他,哪怕抓住光的方式是将其囚禁。
他害怕的不是顾砚的离开,而是再次被全世界抛弃的、足以将他彻底摧毁的孤独。
在容烬那只缠绕着毁灭性魔气、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颤抖着伸向他手腕的手,即将触碰到他的前一个刹那——
顾砚动了。
他没有躲闪。
没有恐惧。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是撞进了容烬的怀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连同怀中依旧昏迷的玄墨一起,紧紧地、死死地抱住了容烬冰冷而僵硬的身体!
双臂环过容烬的腰背,用力到指节泛白,仿佛要将自己嵌入对方的骨血之中,用自己单薄身躯里所有的温度和力量,去填补那道深不见底的创伤裂痕。
容烬周身那粘稠危险的魔气,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毫无防备的拥抱而剧烈地波动起来,却奇异地没有伤害顾砚分毫。
顾砚将脸深深埋在容烬微凉却坚实的胸膛,感受着对方瞬间僵直的身体和胸腔下那失去了节奏、狂乱跳动的心脏。他的声音从紧贴的衣料间闷闷地传来,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却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如同最郑重的誓言,敲打在容烬混乱不堪的心魂之上:
“…容烬!我听到了!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到了!”
他的眼泪无声地涌出,浸湿了对方的衣襟。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害怕了那么久…”
他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水光潋滟,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直视着容烬那双因震惊和茫然而显得有些空洞的血瞳:
“…我不会走!不会消失!更不会…让你一个人!”
“我就在这里!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永远!”
这一刻,所有的喧嚣仿佛都远去了。魔气的波动缓缓平息,只剩下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以及顾砚那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的承诺,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