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之影的崩殂,如同抽走了支撑这座危楼的最后基石。
天空之中,那巨大的、流淌着混沌能量的空间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进一步扩张,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边缘处不断剥落着空间碎片,坠入其后无尽的归墟。失去了“万瞳之网”的维系与压制,位面本身的哀鸣变得清晰可闻,那是法则结构彻底松弛、走向最终解体的悲歌。大地之上,山峦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河流倒灌入裂开的地缝,整个世界的根基正在以一种不可逆转的速度崩塌。
那些曾被秩序之影唤醒、驱动的洪荒亡灵与法则造物,在失去指令源与能量供给的瞬间,便如同被切断了提线的木偶。眼中狂暴的灰芒骤然熄灭,庞大的身躯僵立在原地,随即从内部开始瓦解,化作精纯的死亡气息与混乱的法则尘埃,融入这片正在加速毁灭的天地。威胁解除,但带来的并非安宁,而是更宏大的、笼罩一切的终结气息。
胜利了吗?
或许。
但放眼所及,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胜利的废墟。
凌云霄半跪在地,以剑拄地,才勉强支撑住身体。他体内剑元近乎枯竭,经脉受损严重,之前强行施展“破穹·静心斩”的反噬此刻全面爆发,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他望着这片崩坏的天地,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与无力。
赤炎长老瘫坐在一旁,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强行吞服“焚世火莲丹”的后遗症彻底显现,他周身经络如同被烈焰灼烧过,呈现出不正常的焦黑之色,丹元黯淡,连维持最基本的周天运转都变得异常艰难。他看着昏迷的顾砚,又看了看周遭,想骂句什么,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剧烈地咳嗽起来。
冰璃的情况同样糟糕。她本就因施展“刹那永恒·冰晶囚笼”而透支了精血与灵魂,此刻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身体周围缭绕的寒气都变得紊乱不定。她艰难地维持着一个微小的冰晶屏障,护住昏迷的顾砚和蜷缩在他身边的玄墨,但这屏障的光芒也如同她一般,摇摇欲坠。
玄墨趴在顾砚颈边,连呜咽的力气都没有了。它娇小的身躯缩成一团,原本油光水滑的毛发此刻干枯黯淡,熔金色的竖瞳半阖着,只有紧紧贴着顾砚皮肤的细微动作,证明它还在顽强地守护着。它燃烧了一命,又透支本源接住坠落的顾砚,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而顾砚……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一尊破碎的瓷偶。呼吸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胸膛的起伏间隔长得令人心焦。周身那些恐怖的裂痕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反而在周围混乱法则的侵蚀下,隐隐有扩大的趋势。唯有身后那条虚幻到极致、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裂的猫尾虚影,还在以一种超越理解的顽强,微不可察地摇曳着,维系着他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证明那微弱的生命之火尚未完全熄灭。
在他冰冷的心口处,那些属于容烬的灰烬光粒,依旧固执地萦绕着,散发着那微弱却不肯散去的余温。它们仿佛是他存在过的最后坐标,是这片死寂中唯一一点带着温度的星火。
冰璃抬起苍白的脸,望向天空中那不断扩大的、吞噬一切的混沌裂缝,又低头看了看昏迷濒死的顾砚,以及他心口那点微弱的灰烬星火。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绝望的情绪。
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喃喃道:
“位面…要崩溃了…”
她的目光扫过重伤的同伴,最终落在顾砚身上。
“他们…怎么办?”
怎么办?
无人能答。
凌云霄握紧了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但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赤炎闭上了眼,不忍再看。玄墨将头埋得更深。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这方小小的、由残存意志守护的孤岛。他们战胜了强大的敌人,却似乎输掉了一切,包括……最后的生机。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绝望如同铁幕般笼罩下来的刹那——
深度昏迷中的顾砚,那几乎已经化为一片空白、仅靠本能维系着最后生机的意识最深处,一点微弱的、源自血脉源头的悸动,如同沉入深海的珍珠,骤然闪烁了一下。
是那仅存的、维系着他与【九命通幽】最后一丝联系的猫尾虚影!
是他燃烧殆尽、却仍未彻底熄灭的猫神本源!
在这位面走向最终崩解、法则彻底陷入狂乱的弥留之际,某种沉睡在猫神血脉最古老记忆中的、关乎世界生灭终极奥秘的碎片,被这内外交困的绝境……强行唤醒了!
无数破碎、模糊、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磅礴信息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悍然冲入了他濒临破碎的意识之海!
【…归墟…】
【…万物终点…亦是…起点…】
【…以残存之神基为引…燃尽最后的猫神命火…】
【…引动归墟之力…重塑…】
【…代价…存在之痕…或将被…抹除…轮回…亦不可寻…】
【…归墟重塑…】
【归墟重塑】!
一个终极的、代价无法想象的解决方案的名词,如同烙印般,刻入了顾砚无意识的灵魂深处。
信息汹涌而过,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一种更深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沉重。那代价的描述——“存在之痕…或将被…抹除…轮回…亦不可寻”——如同最终的审判,冰冷而残酷。
昏迷中的顾砚,那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上,眉头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蹙起了一丝。
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与沉沦中,感应到了那沉重到无法背负的抉择。
而他心口处,那些属于容烬的灰烬光粒,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微微加速了盘旋,散发出的那点微弱余温,固执地、紧紧地,贴着他的心脏。
仿佛在无声地诉说:无论前路是归墟,还是湮灭,同在。
胜利的废墟之上,归墟的抉择之前。
最后的希望,伴随着最终的代价,于昏迷的黑暗中,悄然浮现。
生,死,存,亡,皆系于这微弱的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