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的光映在林小夕的脸上，将她呆滞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她像是被施了定身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收件箱里那封新邮件。
发件人：GuYebai。
主题：【收到。】
正文：【明天晚上七点，有没有空？】
短短一行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有空？明天晚上七点？
他问这个干嘛？是要开会？讨论项目细节？还是……别的什么？
无数个问号像沸腾的气泡一样在她脑海里咕嘟咕嘟地冒出来，让她刚刚因为完成概念图而稍微平静下来的心绪再次陷入一片混乱。她甚至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已晚，这封邮件的时间戳显示是几分钟前，他……还没休息吗？
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她却迟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答应？万一是什么严肃的正式会议，她会不会准备不足？拒绝？她敢拒绝顾夜白吗？而且，心底深处那点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好奇和期待，又蠢蠢欲动。
她猛地抓过手机，再次拨通了苏晓琪的电话，声音都带着颤音：“晓琪！他又发邮件了！”
“谁？顾夜白？！”苏晓琪的声音立刻拔高八度，“说什么了？是不是夸你的概念图画得惊为天人，决定给你加薪？”
“不是……他就回了‘收到’两个字……”
“呃，好吧，符合他冰山的人设。然后呢？”
“然后他问……问我明天晚上七点有没有空……”小夕的声音越来越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比之前更夸张的尖叫：“晚！上！七！点！有空！必须有空！没空创造空也要有空！林小夕！这是约会！绝对是约会！”
“怎么可能！”小夕的脸瞬间爆红，幸好隔着电话对方看不到，“肯定是谈工作！哪有人约……约会在晚上七点的？而且这才刚见过面！”
“怎么不可能？工作干嘛不白天在公司谈？晚上七点，华灯初上，氛围正好！说不定是看你今天受了惊吓（虽然是你自己作的），要请你吃个饭压压惊，顺便聊聊诗和远方！”苏晓琪的想象力已经开始突破天际。
“苏晓琪！你再胡说我就挂电话了！”小夕羞恼地威胁，但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因为那个“约会”的猜测而越跳越快。
“好好好，不说不说。”苏晓琪憋着笑，“那你打算怎么回？矜持一下说‘我看看日程安排’？”
小夕看着屏幕上那行简洁到近乎冷漠的文字，咬了咬嘴唇。跟他玩矜持？她觉得自己段位不够，很可能直接被对方无视或者一句“那算了”结束对话。
纠结再三，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算了，就当是正常工作沟通。”她像是在说服自己，手指重新放回键盘上，“肯定是项目的事，我别自作多情了。”
她敲击键盘，回复得尽量官方而简洁：
【顾先生您好，明晚七点有空的。请问是需要讨论项目吗？地点在哪里？】
点击发送。
这一次，回复没有立刻再来。等待的几分钟变得格外漫长，小夕的心也像被吊在半空，七上八下。
终于，新邮件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依旧简短：
【嗯。S大东门，悦读书咖。顺便吃个饭。】
悦读书咖？小夕知道那里，是S大附近一个很有名的复合式书店咖啡馆，环境清雅安静，也确实有很多人会去那里看书自习或者进行小组讨论。
所以……真的是谈工作。还“顺便”吃个饭。
心里那点被苏晓琪煽动起来的不切实际的粉色泡泡，“噗”地一下破灭了，但与此同时，一种更踏实的安心感落了下来。还好，是工作，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她回复了一个【好的，明天见。】，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怎么样怎么样？他怎么说？”苏晓琪迫不及待地问。
“就是谈工作，在S大旁边的书咖，顺便吃饭。”小夕如实汇报，语气平静了不少。
“书咖？顺便吃饭？”苏晓琪的声音里充满了怀疑，“这地点……这说辞……怎么感觉那么像学霸式约会呢？既保留了文艺氛围，又包含了共进晚餐的实际内容。高，实在是高！”
小夕：“……苏晓琪同学，你的脑洞可以填平太平洋了。我要去准备开会资料了，再见！”
她果断挂了电话，阻止了闺蜜进一步的疯狂脑补。但放下手机后，看着屏幕上那两封简短的邮件，她还是忍不住发了一会儿呆。
明天晚上七点，悦读书咖。
仅仅是这样想着，一种莫名的、混合着紧张和期待的的情绪，就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缠绕上了心尖。
第二天，一整个白天，林小夕都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
上课时，老师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雾；画画时，笔下的线条总是不听使唤。她的思绪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晚上七点。
她甚至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衣柜，对着里面有限的衣服发愁。穿什么好？太正式了显得奇怪，太随意了又会不会不够尊重？最后她选了一件看起来清爽又不会过于刻意的浅蓝色连衣裙。
下午五点，她就再也坐不住了，提前开始洗澡、吹头发、换衣服。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还罕见地涂了一点淡淡的唇膏。
苏晓琪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忙碌，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哟哟哟，不就是去个‘书咖’、‘顺便’、‘谈个工作’嘛，某人都快赶上相亲的规格了。”
小夕脸一红，嘴硬道：“我这是出于对甲方的尊重！而且那家书咖挺有名的，说不定会遇到很多S大的学霸，我不能给A大丢脸！”
“是是是，甲方爸爸，学霸云集。”苏晓琪憋着笑点头，“加油哦林同学，争取把甲方变成……”
“闭嘴！”
六点二十，小夕就提前出发了。她计算好时间，坐公交车到S大东门大概需要半小时，她宁愿早到在那里等着，也绝对不想迟到。
然而，她低估了晚高峰的威力。公交车像蜗牛一样在拥堵的车流中爬行，每个红灯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逼近七点，小夕坐在靠窗的位置，急得手心冒汗，不停地看手机时间。完了完了，第一次（算是）工作会谈就要迟到，她好不容易在顾夜白那里建立起来的一点点靠谱形象就要毁于一旦了！
六点五十八分，公交车终于晃晃悠悠地停在了S大东门站。
小夕像颗出膛的炮弹一样冲下车，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朝着记忆中书咖的方向一路小跑。
晚风拂起她的裙摆和发丝，夏夜的空气温热，带着植物的清香。她跑得气喘吁吁，脸颊绯红，终于在七点零三分的时候，看到了那家有着暖黄色灯光和巨大落地窗的“悦读书咖”。
她猛地停下脚步，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努力平复着呼吸和过于急促的心跳。透过玻璃窗，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靠窗位置的身影。
顾夜白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t恤，不再是昨天那样一丝不苟的衬衫，显得随性了不少。他微微低着头，正在看手里的一本书，侧脸在暖光下显得轮廓柔和了些许，长睫垂下一小片阴影。面前的桌上放着两杯水和一台笔记本。
他好像……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
小夕的心跳刚刚平复一点，又因为看到这个人而骤然加速。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跑乱的头发和裙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一点，然后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顾夜白应声抬起头，目光准确地捕捉到了她。
小夕走到桌前，因为迟到而充满歉意，脸颊更红了：“对不起，顾先生，我迟到了，路上有点堵车……”
顾夜白的目光在她因为奔跑而泛着红晕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并没有计较那三分钟的迟到，只是淡淡地颔首：“没事。”
他合上书，放到一边。小夕瞥见那是一本厚厚的、关于人工智能伦理的原版书。
“坐。”他示意了一下对面的位置。
小夕紧张地坐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提问的小学生。她注意到他面前放着的是一杯清水，而给她点的是一杯……看起来像是柠檬苏打水，杯壁上挂着水珠，里面还有翠绿的薄荷叶。
他怎么会知道她喜欢喝这个？还是巧合？
“先点餐吧。”顾夜白将旁边的菜单推到她面前，语气自然，“边吃边聊。”
他的态度公事公办，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或表情，这让小夕放松了不少。看来真的只是“顺便”吃个饭。
她接过菜单，尽量快速地浏览了一遍，点了一份意面。顾夜白则只点了一份简单的沙拉和咖啡。
服务员离开后，气氛有片刻的沉默。小夕努力寻找话题，目光落在他刚才看的那本书上：“顾先生也对人工智能伦理感兴趣吗？”
“嗯，不可避免的问题。”他回答得很简略，随即自然地切入了正题，“你发来的概念图我看了。”
小夕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屏住呼吸，等待他的评价。
“整体方向是对的，意境很好。”他首先肯定了一句，让小夕稍稍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但是……”
他打开笔记本，调出她发的那张图，放大几个局部：“这里的结构透视，基于我们引擎的物理模拟，会有偏差。还有这个光影过渡，实际渲染时可能会丢失细节，需要更明确的分层……”
他的点评一如既往地精准、直接，直指要害。小夕立刻被带入到了专业讨论里，赶紧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和笔认真记录，不时提出自己的疑问。
食物很快上来，他们的讨论也没有停止。顾夜白说话依然言简意赅，但涉及技术细节和艺术表现的结合点时，会多解释几句。
小夕发现，抛开最初的紧张，和他讨论专业问题其实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他能瞬间理解她想表达的东西，并能给出极具建设性的意见，常常让她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她渐渐放松下来，甚至开始主动表达自己的一些大胆构想。
讨论暂告一段落时，小夕的意面已经吃了一半，而顾夜白的沙拉几乎没动几口，咖啡也凉了。
小夕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叉子：“顾先生，您先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顾夜白似乎这才意识到食物的存在，他看了一眼沙拉，并没在意，反而端起凉掉的咖啡喝了一口。
然后，他很自然地从旁边那本厚厚的原版书里，拿出了一个深蓝色的小巧活页夹，递给小夕。
“这是什么？”小夕疑惑地接过。
“打开看看。”顾夜白的声音平静无波。
小夕打开活页夹，里面是几张打印出来的纸，但上面的内容却让她瞬间瞪大了眼睛，呼吸一滞！
那竟然是——“夜墨”最近一部正在连载的小说的、未公开发表的番外章节的手稿打印稿！
稿纸上还有少量凌厉潇洒的手写修改笔迹！
这……这怎么可能？！“夜墨”大神未发表的手稿？！怎么会出现在顾夜白这里？！还如此随意地夹在一本看似毫不相干的书里？！
一个荒谬而惊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林小夕的大脑，让她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对面神色依旧平淡的男人。
顾夜白仿佛没有看到她眼中的震惊，只是用指尖轻轻推了推那叠稿纸，语气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看看这个。他的番外主角穿越到一个类似‘蜃楼’设定的世界，里面有些场景描写，或许能给你点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