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预览,像一道淬毒的冰棱,瞬间刺穿了刚刚被密室欢笑和奶茶甜腻包裹起来的轻松假象。
「信封里的东西,不想让顾夜白知道吗?」
冰冷的文字,带着恶意的挑衅和精准的拿捏,狠狠砸在林小夕的视网膜上。
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刚刚还因为那个拥抱而残留的红晕消失得无影无踪。指尖猛地一抖,握着的奶茶杯差点脱手,冰凉的液体晃出来,溅了几滴在手背上,她却毫无知觉。
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再次攥紧,这一次,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们知道!他们不仅送了信封,还知道她藏起了它,没有告诉顾夜白!甚至用这种方式来威胁她!
一种无所遁形的、被彻底窥视和掌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般灭顶而来,让她浑身发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小夕?你怎么了?”坐在对面的苏晓琪最先察觉到她的异常,探过头来,关切地问,“脸怎么突然这么白?奶茶太冰了不舒服吗?”
秦浩和顾夜白的目光也同时投了过来。
顾夜白的视线在她骤然失血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一扫,眉头立刻蹙起,放下手中的杯子:“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小夕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一把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动作快得甚至有些狼狈。
“没、没什么!”她抬起头,极力想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却僵硬得比哭还难看,“就是……就是刚才密室的后劲上来了,有点腿软……对,腿软!”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试图用这个拙劣的借口掩饰过去。
苏晓琪和秦浩对视一眼,显然不太相信。密室都出来这么久了,现在才后怕?
顾夜白的目光却没有从她脸上移开。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她所有强装镇定的伪装,直抵她内心最深处的惊惶。他看到了她眼底无法掩饰的恐惧,那不是简单的后怕。
他的脸色沉静,看不出喜怒,但周身的气压似乎低了几分。他没有立刻追问,只是伸出手,越过桌面,用指背轻轻碰了碰她放在桌面上、冰凉的手指。
他的指尖带着温热的力度,与她冰凉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林小夕像是被烫到一样,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却又贪恋那一点温暖,没有完全躲开。
“真的没事?”他看着她,又问了一遍,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认真。
林小夕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几乎要破膛而出。她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下一秒就会崩溃,会把一切都说出来。她死死咬着下唇,用力摇头,声音带着细微的颤音:“真的……就是吓了一跳而已,现在好了。”
她必须忍住。不能在这里说。不能当着晓琪和秦浩的面说。更不能……让他知道那个信封的存在。短信里的威胁像一把刀悬在头顶——「不想让顾夜白知道吗?」
她不知道如果顾夜白知道了会怎么样。她害怕那个后果。
顾夜白沉默地盯着她看了几秒,那目光几乎让她无所遁形。最终,他没有再逼问,只是收回了手,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接受了她的说法。
但林小夕能感觉到,他并没有相信。他只是选择了暂时不拆穿她。
接下来的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苏晓琪和秦浩试图活跃气氛,讲着笑话,但林小夕笑得勉强,心神不宁。顾夜白则变得异常沉默,偶尔看向林小夕的眼神复杂难辨。
回学校的车上,顾夜白异常沉默。
他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在窗外流转的光影下显得有些冷硬。车载音乐播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却无法缓解车内凝滞的空气。
林小夕坐在副驾驶,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内心充满了挣扎和恐慌。那条短信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那个被藏起来的信封更像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她几次偷偷抬眼去看顾夜白,想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些什么,却只看到一片深沉的平静。这种平静,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他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为什么不问?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种沉默的压力逼疯时,车子缓缓停在了她宿舍楼下。
“到了。”顾夜白解开安全带,声音平静无波。
林小夕也慌忙去解自己的安全带,手指却因为紧张而有些不听使唤。
咔哒一声,安全带弹开。她却低着头,没有立刻下车。
“夜白……”她鼓起勇气,小声开口,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和后怕。
“嗯?”他侧过身,看向她。
昏暗的车厢内,他的目光沉静而深邃,像一片看不到底的海,等着她自己坦白。
林小夕张了张嘴,那些话几乎就要冲口而出——关于陌生的好友申请,关于门口的信封,关于那条威胁的短信……所有的恐惧和不安,她都想要告诉他。
可是,短信里那句“不想让顾夜白知道吗?”像一道冰冷的闸门,猛地落下,堵住了她所有的话。
她害怕。害怕如果真的说了,会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害怕自己会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害怕看到他因为自己而更加疲惫烦忧的眼神。
最终,她只是抬起泛红的眼眶,怯生生地问:“你……你明天中午,还会在食堂等我吗?”
她问的是食堂,依赖的却是他这个人,是那份他给予她的、独一无二的安全感。
顾夜白凝视着她脆弱不安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复杂的心疼和冷厉。他伸出手,很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带着安抚的力度。
“会。”他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语气笃定,“以后每一天,只要你在学校,那个位置都是你的。”
他顿了顿,指尖滑过她的发梢,声音低沉而有力:“别怕,一切有我。”
一切有我。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有着神奇的魔力,瞬间击溃了林小夕强撑了一晚上的防线。鼻尖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她慌忙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
顾夜白却没有错过那滴砸在她手背上的泪珠。他眸光一沉,指尖微微收紧,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抽了张纸巾,轻轻塞进她手里。
“上去吧,早点休息。”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什么都别想,交给我。”
林小夕攥紧了带着他温度的纸巾,重重点了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她推开车门,几乎是逃也似的跑进了宿舍楼。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厅,顾夜白脸上的温和才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郁。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查到了吗?”顾夜白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目光锐利地扫过宿舍楼周围每一个可能藏匿的角落。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
那个未知号码没有再发来短信,宿舍门口也没有再出现任何可疑的东西。仿佛那晚的惊魂只是一场幻觉。
但林小夕知道不是。那份恐惧真实地刻在了她的记忆里。她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回宿舍时会下意识地先看看门口地面,听到手机响会莫名紧张。
但顾夜白的存在,成了她最大的安抚。
他践行了他的承诺。每一天中午,都会准时出现在三食堂那个靠窗的位置。他依旧沉默少言,但那份稳定的、恒常的陪伴,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宣告和守护。
他不再问她那天晚上到底怎么了,仿佛那件事从未发生过。但他看她的眼神,却比以往更加专注,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和保护欲。
林小夕也努力地将那份不安压到心底最深处,试图让生活回归正轨。
这天下午没课,她坐在书桌前,习惯性地打开数位板,却对着空白的画布有些发呆。密室那晚的恐惧,车厢里的无助,以及这些天强压下的忐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有些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笔尖在屏幕上无意识地划动着,勾勒出一些凌乱而压抑的线条。
忽然,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闯入她的脑海——她为什么不能把这些情绪画出来?
不是接稿商单的那种模式化创作,而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倾注了真实情感和想法的作品。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激荡开层层涟漪。
她想起顾夜白曾经说过,支持她办个人画展。当时只觉得是一个遥远而美好的鼓励,此刻却仿佛有了一点点具体的形状。
如果……如果她能创作出一个系列的作品,不再是为了迎合市场或甲方,只是为了表达自己,讲述自己的故事和情感呢?
这个想法让她沉寂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重新变得温热起来。
她猛地坐直身体,眼神变得清亮而专注。之前的迷茫和压抑仿佛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她迅速打开一个新的文档,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下一个标题——
《心之壁》系列创作企划案。
她开始疯狂地罗列灵感,勾勒草图。关于恐惧,关于不安,关于被窥视的感觉,但更多的……是关于如何冲破这层壁垒,关于温暖的手,关于稳定的陪伴,关于无声却强大的守护。
她要将那些负面情绪转化为创作的养料,要将那份得到的安全感用画笔记录下来。
这不仅仅是一个画展的起点。
更是她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去消化、去对抗那些无形压力的一次尝试。是她渴望变得更强、更能与他并肩站立的一份决心。
不知不觉,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林小夕还沉浸在自己的创作构想中,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是顾夜白的视频通话请求。
她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脸颊,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正常,然后接起了电话。
“在做什么?”屏幕那头的他似乎还在办公室,背景是整面的书架。
“在想……一个新的系列创作。”林小夕没有隐瞒,眼睛因为兴奋和期待而亮晶晶的,“可能……会需要很多时间和精力。”
“哦?”顾夜白似乎很感兴趣,放下手中的笔,“什么样的系列?”
“暂时保密!”林小夕难得地卖了个关子,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等我有初步成果了,第一个给你看!”
她的笑容恢复了往日的灿烂,甚至比之前更多了一份坚定的光彩。那股笼罩了她好几天的阴郁和不安,似乎真的被这个新生的目标驱散了不少。
顾夜白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终于缓缓化开,染上真实的暖意。他没有追问,只是点头:“好。我等你。”
挂了视频,林小夕重新看向电脑屏幕上那个标题——《心之壁》。
勇气和决心再次充盈了内心。
她拿起画笔,深吸一口气,准备将脑海中翻腾的意象落于笔端。
就在笔尖即将触碰到数位板的瞬间,桌角的手机屏幕又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
没有铃声,没有震动。
只是屏幕幽幽地亮着,显示着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全新的短信预览:
「看来你需要一点额外的动力。明天下午三点,图书馆三楼社科阅览区,靠窗最后一个位置。给你看样有趣的东西。关于你父亲和顾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