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那辆没有标识的黑色轿车准时停在了“凶宅”院外。凌玥早已准备就绪,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承载了她太多记忆的院落,将院门钥匙塞进陈玉兰提前缝好的一个小布包里,转身,毫不犹豫地拉开车门上了车。
没有隆重的送行,只有闻讯早早赶来的陈玉兰红着眼眶站在路边用力挥手,以及站在稍远处、目光深沉的赵卫国和孙老微微颔首致意。车子发动,驶离红旗屯,将那片宁静的土地和淳朴的人们,渐渐抛在身后。
车子没有去县城火车站,而是直接开往一个偏僻的、看似废弃的小型货运站。站台上,一列覆盖着绿色帆布、看起来与普通货运列车无异的军列正静静地停靠着,只有少数几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在周围警戒,气氛肃穆。
凌玥被引至中间一节经过特殊改造的车厢。车厢外部与其他无异,内部却并非货运仓,而是分隔成了几个相对舒适的软卧包厢和一个小型活动区域。
她刚安置好自己的简单行囊,包厢门就被拉开,霍霆深坐在轮椅上,由一名勤务兵推了进来。他依旧穿着病号服,外面罩着军大衣,腿上盖着薄毯,脸色比在县医院时好了一些,但重伤后的虚弱依旧明显。看到凌玥,他冷峻的眉眼似乎柔和了一瞬。
“路上会有些颠簸,这节车厢条件好些。”他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确认她状态无恙,便示意勤务兵将他推到对面靠窗的位置固定好轮椅。
凌玥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她知道,这显然是霍霆深特意安排的。以他目前的伤势和身份,完全可以选择更舒适的交通方式转院,选择这趟条件相对艰苦的军列,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与她同行,也是为了更早地进入状态。
很快,猎犬、山鹰、灰鼠等几名熟悉的面孔也陆续登上了这节车厢。他们看到凌玥,并没有太多惊讶,显然早已接到通知。猎犬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算是打过招呼;山鹰则依旧是那副沉稳样子,对她微微颔首;灰鼠则显得有些拘谨,目光躲闪了一下,才低声道:“凌医生。”
经过实验室一战,尤其是亲眼目睹凌玥在毒气中冷静施救、在爆炸前果断架着霍霆深撤离后,这些心高气傲的特战队员们,对凌玥的态度已然从最初的好奇与审视,变成了发自内心的认可与尊重。虽然她尚未正式入伍,但“凌医生”这个称呼,已然带上了战友的意味。
“呜——”
汽笛长鸣,军列缓缓启动,沿着锈迹斑斑的铁轨,向着西北方向驶去。
车厢内起初有些安静,只有车轮碾压铁轨发出的有节奏的“哐当”声。霍霆深闭目养神,似乎在对抗伤势带来的不适和疲惫。队员们也各自整理装备或休息。
凌玥靠在自己的铺位上,目光投向窗外。初升的太阳将金色的光芒洒向广袤的原野,村庄、农田、河流在视野中不断后退。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远行,离开那片她熟悉的山林与村落,奔赴一个完全未知的领域。
旅程漫长而枯燥。为了活跃气氛,也为了进一步拉近与凌玥的距离,猎犬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副扑克牌,提议打“升级”。
“凌医生,来两把?闲着也是闲着。”猎犬热情地邀请。
凌玥对扑克牌并不陌生,前世作为特工,需要掌握各种社交和伪装技能,牌技也是其中之一。她看了看霍霆深,见他依旧闭着眼,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点了点头:“好。”
牌局一开始,猎犬等人还带着些许“让着点女同志”的心态。然而几轮下来,他们的表情就变得凝重起来。
凌玥的打法,完全不像这个时代普通女孩那般要么过于保守,要么毫无章法。她出牌极其冷静,计算精准,对牌局的走向和对手的心理把握得妙到毫巅。该隐忍时绝不冒进,该出击时雷霆万钧,偶尔还会设下一些看似无意、实则致命的陷阱。
“对K!”
“压住!凌医生,你这牌留得也太狠了!”
“过。”
“不是吧?这你都不要?”
“……要不起。”
几局下来,猎犬和灰鼠这两个最先上场的,输得脸上都快贴满纸条了。山鹰在一旁观战,眼中也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凌医生,你这……跟谁学的啊?也太厉害了!”灰鼠扯掉脸上的纸条,忍不住问道。
凌玥熟练地洗着牌,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语气平淡:“闲着没事,自己琢磨的。”
这个解释,队员们现在已经有些习惯了。反正发生在凌玥身上的“自己琢磨”,都不能用常理度之。
霍霆深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牌局,看着凌玥那专注而沉静的侧脸,看着她将猎犬和灰鼠“杀”得丢盔弃甲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极淡的笑意,他冷硬的唇角,也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弯。
牌局成了打破隔阂的最佳媒介。车厢里的气氛渐渐活跃起来。队员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部队里的趣事,说起以往执行任务时的惊险瞬间,虽然都隐去了关键信息,但那种生死与共的战友情谊,却表露无遗。
凌玥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插问一句,或者在他们提到某些野外生存技巧、伤口紧急处理时,分享一些自己独到的见解,往往能让人眼前一亮。
不知不觉间,她已然融入了这个集体。队员们看她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需要保护的外人或是神秘的“关系户”,而是真正将她视为了可以信赖、可以托付后背的……自己自己人。
火车轰隆前行,穿过平原,越过丘陵。当夜色降临,窗外只剩下模糊的黑影和偶尔闪过的零星灯火时,凌玥靠在窗边,感受着身下传来的规律震动。
在经过某段荒凉的区域时,她体内灵溪秘境的空间,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共鸣感,指向列车下方,那深邃的地底深处。仿佛那里,存在着某种与空间本源相关的特殊矿物或能量。
这感应一闪而逝,却让凌玥心中微动。这片广袤的土地之下,究竟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对面已然因为疲惫和伤痛而沉沉睡去的霍霆深,又看了看周围或休息、或低声交谈的队员们,缓缓闭上了眼睛。
军旅旅途的第一程,就在这车轮与铁轨的合奏中,平稳而坚定地向着西北方向延伸。陌生的团队,正在成为熟悉的战友;未知的前路,正在脚下一步步变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