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玥是在一阵尖锐的咒骂和钝器敲击般的头痛中,强行被拽入这个陌生世界的。
意识仿佛被撕成了两半。一半仍停留在现代实验室那场精心策划的爆炸中,炽热的气浪、刺目的白光、以及身体被瞬间撕裂的剧痛尚未消散;另一半,则被硬生生塞进了一个虚弱、无力、充斥着霉味和绝望的十六岁躯壳里。
“丧门星!腌臜货!还不给老娘滚起来!躺尸给谁看呢?再不起来,看我不一盆冷水泼醒你!”
咒骂声如同生锈的锯子,反复切割着她混乱的神经。凌玥,前世国安部“盘古”计划的顶尖医毒专家、古武“天心流”传人,此刻正以苏晚(现名凌玥)的身份,躺在红星纺织厂家属院一间昏暗潮湿的屋子里。
她猛地睁开眼,属于特工的极致冷静在瞬间压倒了所有不适。目光如冰冷的探针,迅速扫描环境:糊着发黄报纸的窗户,漏进几缕微弱的天光;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床;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雪花膏、食物霉变和某种劣质烟草混合的刺鼻气味。
床边,叉腰站着的是她的养母,王春花。一个年近四十、颧骨高耸、嘴唇刻薄的女人,此刻正瞪着一双三角眼,唾沫横飞。
记忆碎片汹涌而至,快速融合。她不再是那个立于时代科技前沿的苏晚,而是这个七十年代架空国度“红星共和国”下的孤女凌玥。亲生母亲与外祖父在她幼时遭遇不明追杀,被迫将她高价托付给看似老实的凌家抚养,从此音讯全全,生死未卜。这处房子,是生母当年付给凌家的报酬之一,条件是他们必须照顾好她。而眼下,她刚高中毕业,凭借自己的努力考进了街道办做临时工,但这份工作名额和这套房子,都成了养父母一家急于侵占的目标。他们甚至已经偷偷用她的名字,报名了“上山下乡”。
“聋了还是哑了?皮痒了是不是?”王春花见她不吭声,怒火更炽,扬起那布满老茧的手掌就朝着凌玥的脸扇了过来。掌风凌厉,带着常年做粗活的蛮力。
属于苏晚的战斗本能瞬间激活!
凌玥看似虚弱地抬手格挡,实则手腕一翻,食指与中指精准无误地扣住了王春花手腕内侧的内关穴,暗劲微吐。
“啊!”王春花只觉得半条胳膊像被电击般骤然一麻,又酸又胀,那蓄满力气的一巴掌硬生生停在半空,竟是再也落不下去。
凌玥趁势坐起身,乌黑的眸子清冷冷的,没有一丝属于这个年龄少女的怯懦,反而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映着王春花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脸。
“妈,”她开口,声音因久未进水而沙哑,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肝火过旺,痰中带血丝已有三日,夜里子时必会惊醒,再这么动辄打骂,气血逆行,不出三月,必有中风之虞。”
王春花脸上的怒容瞬间凝固,转为极度的惊骇。她……她怎么知道自己这几天痰里带血?夜里睡不安稳更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死丫头……中邪了?!
凌玥松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王春花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揉着依旧酸麻的手腕,眼神里充满了见了鬼似的恐惧。
“你……你少在这儿放屁!胡说八道!”王春花色厉内荏地尖声叫道,脚步却不自觉地往门口挪,“赶紧起来把衣服洗了,你那破玉佩你哥相亲要用!别想着拿回来!”她丢下这句话,几乎是落荒而逃,重重地摔上了房门。
破玉佩?
凌玥眸光一凝。记忆深处,那块自她记事起就戴在脖子上、触手温润、刻着奇异藤蔓纹路的青色玉佩浮现出来。前几天,王春花和凌家兄妹确实几次三番强行抢夺,最后原主拼死也没能保住。
那玉佩……绝非凡品。苏晚(凌玥)能感觉到,那上面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她前世研究的特殊能量体相似的能量波动。它,或许是这个世界留给她的唯一线索,甚至是……生机。
必须拿回来!并且,绝不能让其落入凌家之手!
她尝试调动内力,丹田内却空空如也,只有一丝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气感。这具身体长期营养不良,经脉滞涩如同干涸的河床,脆弱得不堪一击。
“真是……麻烦。”她低语,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前世更恶劣的绝境她都经历过,抱怨无用,唯有适应和破局。
她掀开那床散发着潮气的破旧棉被,赤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走到房间角落一个掉漆的木箱前——这是原主唯一的私产。打开箱子,里面是几件打满补丁的旧衣。她熟练地掀开箱底的夹层,取出一个用手帕紧紧包裹的小包。
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几两泛黄的粮票,以及……一根尾部缠着布条、被磨得尖利无比的铁扣子。
凌玥拿起那根铁扣子,指尖感受着那粗糙而尖锐的触感。这是原主在无数个被欺凌的夜晚,偷偷磨出来用以“自卫”的可怜武器,却从未敢真正使用过。
“安心吧。”她对着空气中那或许尚未消散的残念轻声道,“你失去的,我会替你拿回来。你受过的屈辱,我会让他们百倍偿还。”
将铁扣子重新藏好,她换上了一身虽旧却浆洗得干净的衣服。站在那面模糊不清的镜子前,镜中的少女面色蜡黄,头发干枯,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冷静,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寒刃,与这具瘦弱的身体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窗外的骂声又起,这次是针对她迟迟没有出去干活。
凌玥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噩梦开始了?
不。
属于她凌玥的,波澜壮阔的惊世人生,此刻,才真正拉开序幕。
第一步,拿回玉佩,激活那可能存在的……希望。
她整理了一下衣角,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房门,迎着门外王春花那混杂着惊惧与怨毒的目光,平静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