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还走在静心苑外的青石小径上。
凉风拂过他单薄的衣衫,他没有立刻前往事务堂领取新的身份和住处,而是脚步一转,踏上了通往杂役院区域的熟悉路径。
记忆中的低矮屋舍渐渐映入眼帘。
他轻车熟路地找到陈大石那间位于角落的屋子。抬起手,轻轻敲响门扉。
“谁啊……”里面传来带着睡意的嘟囔。
门“吱呀”一声拉开,陈大石揉着惺忪睡眼,头发蓬乱地站在门口。
看清来人那一刻,他一下子睡意全无。眼睛猛地瞪大,虎目中迸发出狂喜:
“林兄!你……你终于回来了!”
陈大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甚至有些破音。
他猛地扑上来,张开结实有力的胳膊,二话不说就给林渊来了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两条胳膊勒得特别紧,仿佛要将林渊嵌进自己身体里才安心。
林渊被他勒得呼吸一滞,胸口刚养好的伤都隐隐作痛,但他没挣扎,反而感到一股暖流涌入心间。
大石他表达感情永远这么直接、这么热烈。
林渊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轻轻拍了拍陈大石厚实的后背:
“陈兄,我没事,真的没事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点调侃,“不过你再抱紧点,我这刚好的骨头怕是要被你勒散架了。”
“啊!对不住!对不住!”
陈大石这才如梦初醒,触电般猛地松开手,黑脸上写满了歉意和紧张,上下打量着林渊:
“林兄,你的伤……都好了?真的没事了?快进来坐!”
他二话不说就把林渊拉进屋里。
屋子不大,陈设简单,却收拾得还算整齐。
陈大石手忙脚乱地翻出自己珍藏的一点粗茶,用热水泡上,塞到林渊手里。
他坐在林渊对面,搓着粗糙的手,脸上的激动还没消下去,眼神里又多了一些更深的情绪。
“林兄,”
“那天……要不是你!我们全都完了!”
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林渊浑身浴血、挡在众人面前的身影,那眼神让他心头发烫,又无比自责。
“俺陈大石,空有一身傻力气,关键时候屁用不顶!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有些哽咽,猛地站起身,竟是要对着林渊跪下:
“林兄!俺这条命是你救的!以后水里火里,只要你一句话,俺陈大石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
“这辈子,俺一定报答你!”
林渊眼疾手快,在陈大石膝盖弯下去之前就一把扶住了他粗壮的手臂。
他能感受到陈大石那份真心。
“陈兄!你这是干什么!”
林渊用力将他拉起来,按回凳子上,神情严肃:
“言重了!什么水里火里?”
“当初在云海试炼,要不是你背着我,我早就被幻阵吞了,哪还能活到今天?”
“要论救命之恩,也是你先救了我!”
他看着陈大石依旧激动的脸,放缓了语气,带着真挚的鼓励:
“你想报答我?好啊!那就好好修炼!”
“把自己练得结结实实的!强到下次遇到危险,不用我挡在前面,你就能跟我并肩作战,一起把那些混蛋打趴下!”
“并肩作战……”陈大石喃喃重复着,眼中猛地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他重重一拳砸在自己厚实的胸膛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好!林兄!俺陈大石发誓!一定拼了命修炼!练得比石头还硬!下次,换俺挡在你前面!”
看着陈大石眼中燃烧的决心,林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才是他认识的陈大石,憨直、热血、重情重义。
他点了点头,目光同样坚定:“好!我们一起努力!”
气氛缓和下来,林渊这才抛出了真正的好消息:
“陈兄,还有一件事。宗主有令,你我二人,从今日起,不再是杂役了。”
陈大石刚端起粗糙的茶碗,闻言手一抖,茶水差点洒出来,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林渊:
“什……什么?林兄,你说啥?不是杂役了?”
“是,”林渊肯定地点头,笑容扩大,“宗主下令,晋升你我二人为——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
陈大石猛地站了起来,凳子被他撞得“哐当”一声响,他激动得满脸通红,声音都在发颤:
“真的?!太好了!”
“林兄!这……这简直跟做梦一样!”
“俺们……俺们终于能堂堂正正地修炼了!终于有机会……大展拳脚了!”
巨大的喜悦过后,陈大石那朴实的脑袋里又冒出一个疑问,他挠了挠头,困惑地看着林渊:
“可是……林兄,宗主他老人家……怎么会突然想起给俺们俩晋升呢?”
“俺们……俺们就是两个扫地的啊?”
他对自己和林渊在宗门的位置,认识得很清楚。
林渊端起茶碗,品了一口粗糙的茶汤,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
“或许……是那日血鸣宗一战,你我二人拼死护佑同门,虽力有不逮,但那份心志和勇气,让宗主看到了吧。”
他避重就轻,将功劳归于两人。
“再加上如今宗门正值多事之秋,或许正是用人之际。晋升我们,也是对底层弟子的一种激励。”
“陈兄,机会来之不易,我们更需珍惜,勤加修炼,莫要辜负了宗门的信任与期许。”
他没有提净尘真人许诺的两个愿望,更没有提自己用其中一个愿望换取了陈大石的晋升。
这份恩情,他不需要陈大石背负沉重的心理负担。
兄弟之间,有些事,知道就好,不必说破。
陈大石听着林渊的解释,用力地点着头:
“林兄说得对!机会难得!俺陈大石一定豁出命去练!绝不给宗门丢脸,绝不让林兄你失望!”
他握紧了拳头,眼中充满了干劲和感激。
-----------------
夜色深沉。
陈大石躺在自己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却久久无法入睡。
白天巨大的喜悦和激动沉淀下来,一个念头在他那并不复杂的心里变得无比确定:
“那天血鸣宗突袭,核心的功劳,是林兄发现的重要线索,是林兄拼死拖住了强敌!”
“俺……俺只是在后面喊打喊杀,根本没起到决定性作用!”
“这份晋升,这份从天而降的恩典,宗主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给一个‘傻大个’?”
“是林兄! 一定是林兄!”
“是林兄在宗主面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才把这份功劳分给了俺,才让俺也能穿上外门弟子的衣服!”
陈大石翻了个身,黑暗中,他那张糙脸上没了白天的憨笑,只剩下十二分的认真和沉甸甸的感动。
他陈大石是憨,是直,但他不傻!谁对他好,谁真心待他,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林兄的这份恩情……比山还重!他死死地记在了心里,刻进了骨头里!
-----------------
翌日清晨,阳光正好。
林渊与陈大石并肩而行,一同前往宗门事务堂。
两人身上依旧是洗得发白的旧衣,但步伐却比往日轻快了许多,腰杆也挺得更直。
事务堂的执事弟子看到他们递上的晋升令谕,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多言,很快便为他们办理了手续。
两块沉甸甸的、刻着“外门”二字的玉质身份牌交到他们手中,触手温润。
接着,是两套崭新的、代表着正式弟子身份的弟子服,质地虽远不如内门弟子服精良,却也比他们身上那粗糙的杂役布衣好上太多。
捧着新衣和新身份牌,陈大石咧着嘴,笑得像个孩子,不停地摩挲着那光滑的玉牌和柔软的布料。
随后,在事务堂弟子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了位于外门区域边缘的新居所。
这是一排排相对整齐的砖石小院,虽不奢华,但比起杂役院几十人挤在一起的大通铺,已是天壤之别。
分给他们的是一个独立的小院,有两间相邻的屋子,一个小院子。
推开院门,陈大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几步冲进去,环顾着宽敞的院子。
又跑进自己的房间,看着那张属于自己的木床和简单的桌椅,忍不住激动地嚷道:
“我嘞个乖乖!”
“这……这娘的也太大了吧!”
“还有自己的屋子!这……这比俺们村地主老财家的屋子也不差啊!”
他兴奋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摸摸这里,拍拍那里,像个刚得了新玩具的孩子。
林渊则显得平静许多。
他走进属于自己的那间屋子,目光扫过同样简单的陈设。
比起杂役院,这里确实宽敞明亮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的天地灵气也明显浓郁了几分,丝丝缕缕地钻入毛孔,滋养着疲惫的身体。
然而,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内门方向那灵气如雾、琼楼玉宇的所在。
这里再好,终究只是外门。与内门相比,依旧是云泥之别!
在外门弟子中,竞争只会更加激烈。
资源有限,功法、丹药、指点……每一样都需要去争,去抢!
而他,境界依旧停留在引气五重,这身新衣,只是给了他一个更体面的起点,
并未改变他实力低微的本质。
他缓缓攥紧了手中的新弟子服。
唯有变强!才能在这外门众多弟子中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