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老宅的后院里,晨露尚未散去,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雨后的清凉水汽和草木清香。陈云盘膝坐在一张陈旧却结实的石凳上,那卷深褐色、边缘磨损的羊皮《苗疆巫医秘典》在他膝头摊开。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上面那些如同古老藤蔓扭曲盘绕般的“古苗文”,眼神专注得近乎虔诚。
经过几晚不眠不休的钻研和对照下半册那如同“生字表”般的注解图谱,他终于破译出这一小片秘典的部分真意。这不仅仅是一部医书,更是通往一个幽暗、诡谲、超越世俗认知的力量世界的——钥匙!
蛊术!降头!巫术!
蛊乃虫精,需心血喂养,种入敌身无声息。
降头凶戾,施法需媒介,千里夺魂可咒杀。
唯有这巫术……
陈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巫术”章节中关于意志控制术——“摄心迷魂引”的描述!
“取极阴尸油七钱,辅以无根水、午夜磷火灰、迷迭枯草根……置于陶罐,三昧真火煅烧一炷香(约一个时辰),其间需诵‘锁魂缚魄咒’九百九十九遍……成膏状,色如墨,味微腥……诱使目标服下或沾染肌肤,施术者立念‘摄心启灵咒’,其神识渐迷离,心智受制于施术者。此时,施术者可种下‘唤心钥语’一句……此后,只需于百里内念动‘钥语’,其人即如傀儡、行尸走肉,予取予求。唯施术者身死,咒方破。”
一种冰冷、却带着致命诱惑力的奇诡力量扑面而来!陈云的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搏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混杂着未知的恐惧,在血液里奔流!
若能掌控这“摄心迷魂引”……
羽田纯子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眸在陈云脑中一闪而过!那张日本间谍网络的核心人物……如果她能变成提线木偶?那些深藏于日本“圣库”中的华夏瑰宝、那些关于“樱花计划”与“天机玄门”的秘密……岂不是唾手可得?!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理智边缘。他立刻翻到记载另一种杀人于无形的巫术——“阎王泪”!
“需集七星曼陀罗花粉、黑寡妇蛛王毒囊、葬魂草汁、绝情石髓……以未破身童男之血作引,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在坟场极阴之地炼制九个时辰……成液,无色无香……触之即附,七日潜伏于脏腑骨髓……施术者念动‘黄泉引路咒’,则百脉俱焚、魂魄溃散,无痛无痕,形神俱灭!大罗金仙难救!炼制所需药材多为世间罕有至毒至阴之物,非大机缘不可得……”
冷!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脊椎蹿升!这种“阎王泪”,简直是神灵对凡世的恶毒诅咒!其炼制条件的苛刻、效果的恐怖,让陈云都感到心惊肉跳。相比之下,只需尸油与咒语的“摄心迷魂引”,简直“朴实无华”得可爱!
就是它了!
陈云眼中精光爆闪,心中已有了决断。当务之急,是掌握这“摄心迷魂引”!尸油……无根水(雨水)……午夜磷火灰(墓地朽骨所生磷光)……前两者尚容易,唯一麻烦的是“午夜磷火灰”。需要去墓地……而且要新近下葬、尸骨未完全腐烂的!
“先易后难……尸油必须尽快拿到!”陈云合上厚重的羊皮卷,将其慎重地用油布包好,贴身收藏。冰冷的羊皮紧贴着胸腹,却仿佛带着一股灼热的渴望。
接下来的几天,严家村的废墟里,挖掘与清理工作如火如荼。各种珍稀的房梁木料、石雕构件、散落的瓷器碎片、甚至那些描绘着走私水道的羊皮密图、记录着南洋商号的厚册……在陈远的指挥和黄东的精细记录下,有条不紊地运回老宅。
陈云则像个最称职的监工,但心思早已飞远。他暗中购置了所需的陶罐、工具。在一个无星的深夜,他独自驱车前往珠江市郊区最大的殡仪馆。凭借着“龙组顾问”那枚鲜红的证件和“协助警方侦破特殊案件需提取检材”的模糊由头,以及几卷厚厚的钞票,他轻易地从一名眼神闪烁的值班人员手中,换来了一小瓶泛着油脂光泽、散发着浓烈防腐剂也无法掩盖的诡异腥气的——新鲜尸油!
当那冰凉的、带着滑腻触感的小玻璃瓶落入掌心时,陈云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瓶子里的东西,是生命彻底消逝后残留的、最冰冷的物质象征,此刻却成了他掌控他人生死的钥匙起点!
回到严家老宅的地下室(一个被他临时改造成隐秘工作间的房间),陈云将那瓶尸油小心地放置在早已准备好的陶罐中。窗外,夜色如墨,万籁俱寂。他深吸一口气,点燃了特制的低温无烟小炭炉。幽蓝的火焰舔舐着陶罐底部。他拿起准备好的无根雨水(取自屋檐下的雨水缸),按照秘典上的比例缓缓倒入,又加入几勺从北郊一处废弃乱葬岗找到、掺杂着骨粉的“午夜磷火灰”,以及几段处理过的迷迭香枯根。
随着火苗的升温,罐中混合物开始发出微弱的“咕嘟”声,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焦糊、腐臭和奇异草根气息的怪味弥漫开来。陈云面无表情,盘膝坐在炉前,闭上双眼,嘴唇无声而快速地翕动起来——正是那冗长而拗口的“锁魂缚魄咒”!
“……天地玄黄,锁魄定魂……灵台归我,神智蒙尘……三魂渺渺,七魄冥冥……奉吾敕令,摄尔元真……”低沉的、如同梦呓般的声音在密闭的地下室回荡,带着一种催眠般的奇异韵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陈云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精神力高度集中地引导着咒语的力量,融入罐中那逐渐粘稠发黑的混合物中。
与此同时——老宅后院练武场。
天刚蒙蒙亮,寒意未消。
陈远和黄东正对着院中巨大的青石练力靶较劲,动作带着明显的滞涩和浮躁。前几日发现的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宝和新学的“陈氏太极”,似乎并没能在他们心中长久驻留,更多被日常的琐碎和身体的疲惫冲淡。
唯有白龙江,这个被陈云视为“武道奇才”的壮汉,此刻却展现了惊人的悟性与定力。他并未练习复杂的招式,只是站在庭院中央的空地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最基础的“云手”。动作古朴、舒缓如行云流水,偏偏带着一股圆融如意的沉浑力道!
轰!轰!
双臂如太极阴阳轮转,每一次看似轻缓的推出或回带,空气中竟都隐隐传来沉闷的气爆声!仿佛他搅动的不是空气,而是两股无形的巨浪!院中落叶被他周身流转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气场引动,无风自动,在他身周尺许范围内形成一个小小的涡旋!
陈远和黄东看得目瞪口呆,连手里的动作都忘了。
“好家伙!龙哥你……你这练的什么神仙把式?!”陈远忍不住惊呼。
白龙江缓缓收势,睁开眼。眼底深处并非昨日发现银元时的憨直兴奋,反而沉淀着一丝忧虑和困惑,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悸?
他抬手摸了摸心口,感受着胸膛里那不同寻常的沉重跳动,皱眉道:“老大教的太极……很玄乎。打着打着……像有东西在身体里跟着动,暖暖的……可刚才练完这一遍,心里头……却有点发毛……莫名其妙地发慌!”
这种感觉很怪,仿佛有什么潜藏在血脉深处的东西被悄然唤醒了,那东西磅礴、强大,却又带着一股……不属于他的阴戾意志?这与他昨日酣畅淋漓的练习感觉,完全不同!丹田里那丝鱼形真炁的运行,也莫名地多了一丝滞涩和冰冷的抗拒!
黄东心思细敏,闻言脸色微变:“发毛?龙江哥,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或者……昨晚没睡好?”他目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主宅方向。昨夜他起夜时,似乎瞥见陈云从后门闪进地下室的身影,还隐约闻到一股……令人极度不适的怪异气味?
就在这时——
砰!砰!砰!
一阵急促、沉闷却又透着急躁的敲门声,猛地从前宅厚重的大门方向传来!力道极大,震得门环嗡嗡作响,瞬间打破了后院的寂静!
陈远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不耐烦地吼道:“谁啊?!大清早的报丧吗?”
门外沉默了几秒,随即响起一个极其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官方口吻的男性声音:
“开门!珠江市局刑侦支队!找陈云!例行问讯!”
刑侦支队?!例行问讯?!
这三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后院所有人的神经!
黄东脸色煞白!白龙江也猛地握紧了拳头,强压下心头那股怪异的悸动!陈远更是一脸错愕和怒容!问讯?凭什么?!
地下室里。
最后一遍“锁魂缚魄咒”即将完成。
陶罐中,尸油、雨水、磷灰、药根已彻底融成一小团粘稠如墨玉、散发着刺鼻腥甜气息的膏状物,在幽蓝火焰的舔舐下微微颤动。
就在那咒语最后一字即将出口的瞬间。
砰!砰!砰!砰——!
那沉闷如鼓点、来自前宅大门的剧烈撞击声,毫无征兆地穿透层层砖墙和静谧的空气,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陈云专注凝神的心防之上!
轰!
陈云身体剧震!最后一个咒语音节如同被生生掐断!强行中断的精神力反噬如同逆流的冰刺,狠狠撞回灵台!他闷哼一声,喉头一甜,嘴角竟渗出一缕鲜红的血丝!
与此同时,陶罐中那团即将“炼成”的漆黑“摄心墨玉”猛地一滞!
嗡——!
一股极其微弱的、阴冷的、充满怨恨与诅咒气息的意念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竟从那团墨膏中散逸出来,瞬间弥漫在狭小的地下室空间内!
陶罐下方,幽蓝的炭火猛烈地跳动了一下,随即快速暗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