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带着雪莲般清冷香气的、小小的白色名片，像一剂最猛的肾上腺素，让张磊和王芳芳在那间破败的出租屋里，整整亢奋了一夜。
他们没有睡觉。
王芳芳将那张名片，像一件稀世珍宝一样，用一个干净的塑料袋 carefully 包好，放在了她那个黑色背包最贴身的夹层里。然后，她便打开了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开始疯狂地搜集着关于“宏业集团”，关于林雪的一切信息。
而张磊，则在那张摇摇晃晃的桌子前，就着昏黄的台灯，一遍又一遍地，复盘着昨天在峰会上的那场，足以改变他一生的交锋。
“姐，”他看着窗外那片渐渐泛起鱼肚白的“一线天”，眼睛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灼人的光芒，“我想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王芳芳揉了揉因为熬了一夜而酸涩的眼睛。
“黄老邪他们之所以拒绝我，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们太弱了。”张磊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醒，“我们没有自己的品牌，没有自己的根基，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一群随时可能倒闭的草台班子。他们不敢赌。”
“但是林雪不一样。”他拿起那张写满了名字的、被他划得面目全非的名单，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她看得懂我们方案里的价值，也看得上我这个人。只要我们能拿下她，哪怕只是‘宏业集团’旗下，任何一家不起眼的子公司的一份小小的试用合同，我们‘磊芳’，就等于是在省城这片大海上，拥有了第一艘航空母舰的背书！”
“到那个时候，就不是我们去求黄老邪他们，而是他们，要反过来，求着跟我们合作！”
王芳芳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虽然疲惫不堪，却重新焕发着强大自信和勃勃野心的脸，也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她的声音里，也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我已经查过了，‘宏业集团’旗下有一家专门为内部员工提供餐饮服务的子公司，叫‘宏业食堂’。虽然不对外营业，但体量巨大，每天的食材采购量，比得上十个‘李记’！而且，他们的采购总监，下个星期，刚好要重新进行供应商招标！”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张磊猛地一拍桌子，将那碗早已冷掉的白粥震得汤水四溅！
希望的火焰，在燃起后不到二十四小时，就以前所未有的、足以燎原的姿态，在这间破败的出租屋里，熊熊燃烧！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康庄大道，正在他们的脚下，缓缓铺开。
然而，他们都忘了。
在他们那片早已化为灰烬的故乡里，还有一头被他们亲手激怒的、睚眦必报的、正在舔舐着伤口的母狼。
就在两人为未来规划着宏伟蓝图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近乎粗暴的手机铃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是张磊那个专门用来跑业务的山寨手机。
来电显示，是那个给了他们第一份合同的退伍军人——老李。
张磊的心，“咯噔”一下，涌起了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他按下了接听键。
“喂，李大哥？”
“张磊！”电话那头，传来了老李气急败坏的、如同暴雷般的咆哮，“你他妈到底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
张磊彻底懵了。
“李大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了？！”老李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在剧烈地颤抖，“就在刚才，我那家小破店，来了七八个人！工商的，税务的，消防的，卫生的，把我的店从里到外翻了个底朝天！说我偷税漏税，说我后厨不干净，说我消防不合格！二话不说，直接就把我的店，给封了！”
“什么？！”张磊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
“他们还给我带了句话！”老李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他们说，是县城里来的一个大人物，点名要收拾你！还说，只要你张磊，再敢往我店里送一根葱，他们就让我这家店，在省城，彻底开不下去！”
“张磊，我不管你得罪的是谁！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合同，作废！你，别再来找我了！我老李，还想多活几年！”
“啪！”
电话被狠狠地挂断了，只留下一阵冰冷的、让人绝望的忙音。
张磊握着手机，呆呆地，僵在原地，如遭雷击。
县城……
大人物……
除了她，还能有谁？！
一股彻骨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从他的尾椎骨，窜上了天灵盖！
他怎么也想不通！
他们已经逃到了省城，已经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幽灵”，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又是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能量，直接调动省城的关系，来精准地打击他们？！
“姐……”他的声音，在剧烈地颤抖。
王芳芳的脸色，也早已变得惨白。她扶着桌子，才勉强让自己没有倒下去。
她也想不通。
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就在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的打击，给彻底击懵的时候，一阵更加急促的、更加粗暴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咚！咚！咚！”
那声音，不像是敲门，更像是在砸门！
两人浑身剧震，像两只受惊的兔子，死死地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单薄的铁门！
“谁？！”
“开门！税务稽查！我们接到举报，怀疑这里涉嫌偷税漏税，请配合调查！”
门外，传来了一个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充满了官方威严的声音！
税务稽查？！
这四个字，像四把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捅进了他们那本就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完了！
王芳芳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她知道，李佳的报复，来了！
比他们想象中，来得更快，更狠，也更致命！
他们现在就是个皮包公司，账上一分钱没有，拿什么去应付税务的稽查？一旦被查实，等待他们的，不仅仅是破产，更是牢狱之灾！
“别开门！”张磊一把拉住那个已经吓得手脚冰凉的王芳芳，将她护在身后，自己则像一头护崽的野兽，死死地抵住了那扇门。
“不开门是吧？！暴力抗法，罪加一等！我数到三，再不开门，我们就强制破门了！”
“一！”
“二！”
就在那最后的审判，即将降临的时刻，张磊那个被他丢在桌上的山寨手机，再一次，疯狂地，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来自县城的号码。
张磊看了一眼王芳芳，又看了一眼那扇已经开始剧烈晃动的铁门，最终，还是咬着牙，冲过去，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他这辈子，都化成灰也忘不了的、慵懒的、带着一丝猫戏老鼠般笑意的声音。
“我的好弟弟，”
是李佳。
“省城的空气，还习惯吗？”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却又带着一种足以将人冻僵的寒意。
“你……！”张磊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
“别激动嘛。”李佳在那边轻笑了一声，“我只是，想给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上一堂课而已。”
“你以为你那点上不了台面的‘江湖规矩’，是谁教你的？你以为你那套喝酒拉关系的本事，是谁给你的平台施展的？”
“你真以为，凭你那几句热血沸腾的口号，就能撬动这个世界了？我告诉你，太天真了。”
“这个世界，玩的，从来就不是人情，而是实力。”
“在县城，我是你的天。到了省城，我一样，能找到比你，更大的天。”
“你现在，应该能听到敲门声了吧？”她的语气，充满了掌控一切的、病态的快感，“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现在，立刻，从那间狗窝里滚出来，跪在我面前。说不定，我心情好了，还能给你留条全尸。”
“否则，”她的声音，猛然一沉，像一条最恶毒的、吐着信子的毒蛇，“我保证，你会很想念，监狱里的日子。”
“砰！”
就在这时，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铁门，再也承受不住外面的暴力，被人，一脚，狠狠地，踹开了！
几个穿着制服的、面容冷峻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口。
电话那头，传来了李佳最后那句，如同魔鬼判决般的、得意的轻笑。
“欢迎来到，真正的游戏。”
希望的火焰，在燃起后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被一场来自故乡的、更冰冷的、也更绝望的暴雪，彻底浇灭。
这一次，连灰烬，都没有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