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氛围与龙泉宫的冷峻截然不同,薰香袅袅,暖意融融,却自有一股沉甸甸的、无处不在的威仪。太后周暮云端坐于暖榻上,身着暗紫色绣金凤常服,面容慈和,眼角细密的纹路里却藏着洞悉世事的精明。她受了皇帝的问安,目光便落在一旁垂首恭立的沈芷衣身上。
“这就是皇帝跟前那位伶俐的沈姑娘吧?近前来,让哀家瞧瞧。”太后的声音温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沈芷衣依言上前几步,再次敛衽行礼,动作一丝不苟,头始终低垂,做出恭顺畏惧的模样。“奴婢沈芷衣,叩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嗯,模样是标致,规矩也学得好。”太后微微颔首,语气带着赞赏,目光却如细密的网,将沈芷衣从头到脚笼罩其中,“听说你前些日子受了些惊吓,如今可大好了?皇帝日理万机,若有照顾不周之处,尽可来与哀家说。”
这话语听着是关怀,实则绵里藏针,既点了之前的风波,又暗示皇帝可能“照顾不周”,更抛出了橄榄枝。沈芷衣心中警铃大作,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劳太后娘娘记挂,奴婢早已无碍。陛下与皇后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感激不尽,万不敢再有他求。”
太后闻言,脸上笑容深了些许,转而看向萧景玄:“皇帝慧眼识人,这丫头是个知恩、懂分寸的。”她话锋微转,似是闲话家常,“说起来,裕亲王前日进宫,还说起北境风光,提及一种名为‘雪顶含翠’的奇花,只在极寒之地的悬崖绽放,花色如玉,花香清冽,有清心明目之效。他知哀家畏寒,还特意寻了几株,设法培育在暖房中,说是待成活后进献给哀家赏玩呢。”
萧景玄端着茶盏的手稳如磐石,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皇叔有心了。北境苦寒,皇叔仍不忘孝道,实乃宗室楷模。”他语气自然,听不出丝毫异样,“只是奇花娇贵,京都水土不同,怕是难以养活。皇叔一番美意,母后心领便是。”
太后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宫中即将到来的赏菊宴。沈芷衣静立一旁,却将“裕亲王”、“北境”、“奇花”这些字眼牢牢记住。太后此刻提起,绝非无意。是在暗示裕亲王与北境关联甚深?还是在试探皇帝对这位皇叔的态度?
在慈宁宫停留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帝后二人便起身告辞。太后并未再多留,只是在他们转身时,温声对沈芷衣道:“好孩子,日后常来慈宁宫走动,陪哀家说说话。”
回到听竹轩,沈芷衣尚未坐定,太后宫中的赏赐便紧随而至。这次并非之前的玉如意,而是一对通体剔透、雕工精湛的翡翠玉蝉,以及几匹颜色素雅、触手却极为柔软光滑的江南新贡云锦。
“太后娘娘说,姑娘年纪轻,戴那些金玉反倒俗气。这玉蝉寓意‘清鸣远播,品行高洁’,正配姑娘。云锦做着贴身衣物穿,最是舒适不过。”传旨的内侍笑眯眯地说道,态度恭敬中带着一丝讨好。
沈芷衣跪接赏赐,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压力。太后的赏赐一次比一次贴心,一次比一次寓意深刻,这拉拢之意已毫不掩饰。玉蝉“清鸣”,是期望她发出对太后有利的声音吗?而“贴身”的云锦,更像是一种无言的渗透和掌控。
她抚摸着那冰凉滑润的玉蝉,知道自己已站在风口浪尖,太后的耐心恐怕不多了。她必须尽快破解星图之谜,找到自保乃至破局的筹码。她屏退左右,紧闭房门,迅速铺开纸笔,凭借惊人的记忆力,将脑海中那幅复杂的古老星图,一点一滴地仔细绘制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