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城近日颇不平静。副将孙迁的远房侄子孙彪及其麾下那支专干脏活的“黑手队”,接连数日不见踪影,如同人间蒸发。起初孙迁并未在意,只当是这伙人又去哪里花天酒地或是执行“任务”未归。直到第三日,才有巡城士卒在一条臭水沟里,发现了第一具面目全非、浑身布满酷虐伤痕的尸体。
紧接着,如同噩梦般,孙彪及其黑手队核心成员的尸体,接二连三地在灵州城的各个阴暗角落被发现。死状皆极惨,明显是受过专业而残忍的逼供,最后被利落割喉。
消息传开,灵州城内,尤其是那些与孙迁关系密切、或是也曾暗中觊觎过野狼谷的宵小之徒,无不悚然心惊,脊背发凉。他们都知道孙彪是替谁做事,也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复仇营的报复来了!而且来得如此酷烈,如此精准,如此悄无声息!
孙迁又惊又怒,更是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他严令彻查,却毫无线索。动手的人干净利落,没留下任何痕迹,仿佛是一群来自地狱的幽灵。他府邸的守卫不知不觉中增加了一倍,夜间甚至不敢独自入睡。
陈王使者崔成的幕僚荀胥得知消息后,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他意识到自己低估了野狼谷的决心和能力,也低估了那个叫林鹿的年轻人的狠辣手段。这条计策,不仅没能困死对方,反而引火烧身,折损了重要爪牙,打草惊蛇。
“好一个林鹿……好一个复仇营……”荀胥在密室中踱步,眼中闪烁着惊惧和更深的阴鸷,“看来,必须得更小心,更毒辣的计策才行……”他开始琢磨如何利用官面上的力量,或者挑动西戎与野狼谷进行更大规模的火并。
而汝南王使者贾羽在得知此事后,却是抚掌轻笑,对左右道:“看见没?这才是乱世中能成事的样子!恩威并施,杀伐果断!孙迁那种蠢货,只配当垫脚石。继续盯着,但暂时不要有任何动作,我倒要看看,崔成那条老狐狸接下来会怎么接招。”
野狼谷用一次血腥的暗杀,清晰地传递了一个信号:任何敢于伸向他们的黑手,都将被毫不留情地斩断!
就在灵州方面因孙彪之死而风声鹤唳之时,一支风尘仆仆的小型商队,却凭借着龙门寨红娘子亲自签发的路引,畅通无阻地抵达了野狼谷外。
带队的是郑彦的心腹老仆,他恭敬地向守军表明身份,呈上了郑媛媛写给周沁的第二封亲笔信和礼单。
周沁和林鹿闻讯赶来。查验无误后,商队被允许入谷。
当车上的货物被揭开时,周围的人都发出了低低的惊呼。这次的物资不像上次那样数量庞大,却极其精准和珍贵:全是上等的精米、浓缩的肉干、疗效极佳的金疮药和防治风寒的成药,甚至还有几套精良的外科手术器具和一批优质的箭簇!
更重要的是,随队而来的,还有两位郑氏聘来的老农,精通在贫瘠土地上增产的技艺。
礼单上还附有一句郑媛媛的亲笔:“姐姐勿虑,此乃妹私己之奉,非关家族。盼姐姐与将士们安好,早日荡平胡尘。——妹 媛媛”
周沁看着这些雪中送炭的物资,尤其是那句“私己之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位从未谋面的郑家小姐,竟有如此侠义心肠和细致关怀。
林鹿也是感慨:“这位郑小姐,真是……有心了。”他立刻下令,“所有物资入库,严加管理,优先供应伤员和一线战兵!两位老师傅,好生安置,虚心请教!”
这批物资的到来,极大地缓解了野狼谷的燃眉之急,尤其是药品和箭簇,直接提升了队伍的持续作战能力。谷内军民得知是远方一位贵人小姐用自己的私房钱帮助他们,更是感念不已,士气为之一振。
周沁亲自回信,言辞恳切,感谢郑媛媛的深情厚谊,并回赠了一些自己亲手缝制的、带有边地风格的皮手套和风干的野花(她知道中原闺秀或许喜欢这些),信中并未过多提及困境,只描绘了谷中军民齐心抗虏的些许日常,语气从容而温暖。
一条跨越了阶级、地域和身份的特殊友谊纽带,通过书信和物资,悄然连接了北疆边塞与中原荥阳。
然而,暂时的缓解并不能根除野狼谷面临的生存压力。人口仍在缓慢增加,坐吃山空终非长久之计。孙迁的黑手虽然被斩断,但灵州官府的敌意和封锁依然存在。西戎兀骨剌的大军虽暂未大规模进攻,但小规模的骚扰和封锁从未停止。
“必须开辟稳定可靠的粮源和财源。”林鹿再次召集核心层议事,“与龙门寨的贸易量太小,且路途不安稳。郑氏的援助可遇不可求,不能依赖。”
周沁指着地图上一个点:“或许……我们可以将目光放得更远一些。这里,黑水渡下游五十里,有一处‘三河镇’,虽被西戎占据,但因其是水陆码头,商贸并未完全断绝,甚至有胆大的雍朝商人偷偷与西戎人交易。那里物资相对充裕。”
胡煊皱眉:“三河镇?那里西戎守军不少,而且我们与西戎是死敌,如何交易?”
“明的不行,可以暗的。”周沁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我们可以组建一支精干的队伍,伪装成商队,用我们从西戎那里缴获的、用不上的战利品(如某些特色皮毛、器物),去交换我们急需的粮食、铁料和药材。西戎人贪利,只要有利可图,未必会深究货物来源。”
“风险太大!”立刻有人反对,“一旦暴露,全军覆没!”
“富贵险中求。”林鹿沉声道,“周小姐的建议值得一试。但必须周密计划。秀姑,你立刻带人,不惜一切代价,摸清三河镇的详细布防、交易市场情况、以及西戎人的检查规律。要精确到每一个哨卡换岗的时间!”
“是!”秀姑领命,她深知此任务艰巨。
就在野狼谷为新的生存之道绞尽脑汁时,一个意外的访客,带来了一个更加石破天惊的消息。
一名来自汝南王使者贾羽的秘密信使,绕过所有眼线,直接将一封密信送到了林鹿手中。
信的内容很简单,却足以震动整个朔方格局:汝南王赵渊的大军,已秘密集结于朔方边境,不日即将以“援救朔方、共抗西戎”为名,正式进入朔方地界!信中,贾羽以极其诱惑的口吻表示,汝南王殿下十分欣赏林鹿的才能,若林鹿愿率部归附,里应外合,助汝南王迅速平定朔方,将来必不失节度使之位,甚至可封侯拜将!
汝南王,这只一直潜伏在暗处的猛虎,终于要亮出獠牙,正式下场了!
而他的第一个橄榄枝,竟然抛给了野狼谷的林鹿!
林鹿看着这封信,久久不语。他知道,真正的抉择,或许就要到来了。是依附一方诸侯,换取暂时的庇护和高官厚禄?还是坚持独立自主,在这乱世漩涡中,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