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周边骤然紧张的局面,并未促使各大宗王倾巢而出。恰恰相反,陈王、秦王、楚王等主力大军依旧稳稳地驻扎在各自封地的核心区域,纹丝不动。
他们派往洛阳方向的小股部队,更像是一种谨慎的试探与威慑,如同伸出的触角,既想感知洛阳的真实状况,又避免过度刺激掌控禁军的嫪独,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他们彼此之间猜忌极深。孟津之战的伤口尚未愈合,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在全力北上“勤王”之时,身后的邻居会不会趁机捅上一刀。因此,主力必须留守,以防不测。
与此同时,天下的目光并未仅仅集中在宗室藩王身上。各地的节度使也同样敏锐地嗅到了洛阳传来的危险气息。
朔方林鹿,虽远在北疆,但通过暗羽卫的渠道,已大致掌握了洛阳巨变的情报。他下令加派精干人员,密切监视河西薛铭、陇右慕容岳、北庭马渊等周边势力的动向,同时严令边境守军提高警惕,防止有人趁乱生事。
河西薛铭,刚刚通过联姻初步稳住内部,闻听洛阳之变,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与野心。他立刻遣出麾下最擅长潜伏的细作,携带重金,潜入洛阳,意图结交嫪独或其党羽,探听朝廷(实为嫪独)对河西的态度,并寻找可乘之机。
陇右慕容岳则依旧保持着商人的精明与谨慎,他一边提高与各方贸易的价格,尤其是军械粮草,大发乱世财;一边也派出了熟悉中原事务的族人前往洛阳,观望风色,待价而沽。
北庭马渊性格豪爽,对贾后与嫪独的倒行逆施深感不齿,更为幼帝处境担忧。他加强了与朔方的联系,同时也派人入京,试图联络旧识,了解真相。
而那些盘根错节、影响力遍布朝野的世家门阀,如荥阳郑氏、太原王氏、清河崔氏等,此刻更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皇权倾颓,权奸当道,宗王异动,天下俨然有分崩离析之势。这乱世,对于依靠秩序与规则生存的世家而言,是巨大的挑战。
巨大的不安,促使他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度,加速积蓄自身的力量。
荥阳郑氏,暗中加大了对私兵部曲的投入,招募流亡勇士,囤积兵甲粮草,其宗主郑修远更是频繁与家族子弟密议,商讨家族在未来乱局中的立足之道。郑媛媛生母陆清婉通过隐秘渠道送来的信件,也让郑氏对朔方的态度愈发微妙。
太原王氏则利用其深厚的士林人脉,广泛结交各地有潜力的官僚、将领,铺设关系网络,同时也在其庄园内大兴土木,修筑坞堡,训练家兵。
其他各大世家,无不如是。他们不再完全依赖朝廷的庇护,而是纷纷武装起来,将家族的庄园、田产变成一个个小型的军事据点,以求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自保,甚至……伺机攫取更大的利益。
一时间,整个大雍王朝境内,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态势:帝都洛阳被阴云笼罩,周边小股部队云集,暗探密布;而各方势力的核心区域,却相对平静,主力按兵不动,都在紧张地观望、等待;与此同时,地方上的世家大族则以前所未有的积极性武装自己,如同无数个正在充气的皮囊,使得本就脆弱的帝国肌体,充满了更多不确定的爆炸性因素。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风,已不仅吹拂在洛阳城头,更席卷了整个天下。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维系了数百年的秩序正在加速崩塌,一个更加混乱、也更加充满机遇的时代,正踏着旧时代的废墟,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