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人家能白手起家，打拼下这么大的家业。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陈汉。
陈汉缓缓地摇了摇头，将烟蒂在烟灰缸里掐灭，语气淡然：“王总，多谢你的好意。
但是，华艺，我现在是怕了，不想合作了。”
他顿了顿，看着王忠军微微变化的脸色，补充道：“没什么别的原因，王总你也别误会。
主要是我个人，不开心。”
这话说得极其真实。
王忠军脸上的肌肉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恢复了那份洒脱，哈哈一笑，端起酒杯：“既然今天谈不拢，没关系！生意不成仁义在。
来，喝酒！就当是交个朋友。”
他看着陈汉，眼神里多了复杂的情绪：“我这个人，其实很少跟人这么喝酒。
主要是他们都太没意思了，一个个都在那恭维我，越恭维我，我其实心里越瞧不上他。
跟陈导你喝酒就不同了，我喜欢跟强者，跟聪明人喝酒。”
“哦？”陈汉挑眉，酒意上涌，豪气也跟着上来了，“那王总既然想喝，咱们就喝！”
两人再次碰杯，又是两三杯下肚。王忠军的脸色已经变得通红，话也少了许多，只是眼神愈发深邃。
忽然，他站起身，说道：“陈导，陪我一起去看看风景，怎么样？”
陈汉也跟着站了起来，与王忠军并肩走到露台的栏杆边，双手搭在冰凉的金属栏杆上。
俯瞰着下方灯火辉煌的城市。
车流如织，汇成一条条流光溢彩的长河。
远处的cbd高楼林立，像是一座座沉默的钢铁巨人。
王忠军又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声音变得有些缥缈。
“你说，人是什么？”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不等陈汉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从生物学的角度，人就是一种直立行走无毛的动物。
但在我看来，人，就像一封封不知道从哪发出，又不知道要发往何方的电子邮件。
就是这些密密麻麻的电子邮件，组成了一个复杂又可怕的人类世界。”
王忠军的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沧桑：“这个世界，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
最高层的人，能够充分享受物质和精神的供应。
然后随着层次的递减，供应就开始减少。
而最低层次的那些人，他们接受的物质能量，通常只能勉强维持他们的生命，至于精神供应，几乎是零。”
此刻的陈汉，心情也有些复杂。
摸出一支烟点上，任由烟雾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王总站在了食物链的最顶端，充分享受了您刚才所说的一切，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王忠军淡淡一笑，笑容里带着不为人知的落寞：“当你真正得到之后，反而会觉得……那些东西也就那么回事了。”
他用夹着烟的手，指向楼下一片密密麻麻的居民区，那里的灯光昏黄而密集。
“你看，那些房子，一个挨着一个，像不像一个个的鸟笼？它真的值那么多钱吗？
不，那都是有人在背后炒作，让无数人赌上一辈子，就为了供应这么一套房。
你说，他们活得够不够辛苦？”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陈汉：“陈导，你觉得呢？”
陈汉吐出一口长长的烟圈，烟雾在寒风中迅速消散。
平静地说道：“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所谓的幸福。
修道的想成仙，
当导演的想拿奖，
当老板的想把企业做成世界五百强，
过着普通生活的人，只想要一套属于自己的房，一个能陪自己过日子的老婆。
所以，我觉得每个人，苦的方式不同而已。”
王忠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转身走回座位，陈汉也跟着坐了回去。
王忠军重新端起酒杯，眼神深邃地问道：“陈导，你知道刀为什么要有鞘吗？”
陈汉平静地回应：“因为刀的真意，不在杀，在藏。”
“说得好！”王忠军赞了一声，端起杯子与陈汉重重一碰。
两人再次一饮而尽后，王忠军才悠悠地说道：“你的刀，太锐了！小心伤到自己。
依我看，是时候在鞘里，好好藏一藏了。”
陈汉却只是淡然一笑，给自己倒上酒：“我也想把刀藏起来，奈何，这世上总有些不开眼的人，想要来摸一摸我的刀，到底快不快。”
话音刚落，一个愤怒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口传来。
“哥！你还跟这种家伙谈什么？！”
王忠磊快步走了上来，满脸怒容，眼神像要喷出火来，直勾勾地盯着陈汉。
王忠军的脸猛地一沉，厉声呵斥道：“谁让你上来的？滚出去！”
这一声呵斥中气十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忠磊脸上的怒气瞬间凝固，随即转为委屈和不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最终还是不敢忤逆他哥哥的话，狠狠地瞪了陈汉一眼，默默地退了下去。
陈汉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王忠磊越来越像个没长大的小丑。
他悠闲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用手捏起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盯着王忠军，缓缓开口道：
“《易经》有云：
大人虎变，其文炳也；
君子豹变，其文蔚也；
小人革面，顺以从君也。”
说完，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领，冲着王忠军笑了笑：“今天晚上，多谢王总的款待。
酒喝得差不多了，改天再聊。”
从始至终，王忠军都坐在原位，没有动一下，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陈汉。
陈汉转身向楼下走去。在楼梯的拐角处，他果然看到了王忠磊。
而在王忠磊身边，还站着江依燕。
王忠磊眼中的仇恨之意丝毫未减。
陈汉与他擦肩而过时，脚步未停，只是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笑了一声，淡淡地说了句：“你跟你哥的差距，真的是太大了。
有些时候，我甚至都懒得搭理你。”
“你！”王忠磊瞬间暴怒，刚想上前一步，一个冰冷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
“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王忠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楼梯口，脸色阴沉如水。
王忠磊身体一僵，最终还是攥紧了拳头，退了回去。
陈汉头也没回，只是向后摆了摆手，算是和王忠军告别，然后潇洒地离开了这个会所。
坐上随手打到的一辆出租车，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陈汉脸上的醉意和笑容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
他确实没有想到，王忠军居然是这样的人物，有魄力、有手腕，更有格局。
不过转念一想，也属正常。能够赤手空拳打下偌大家业的人，又有哪个是简单的角色？
王忠磊，不过是仗着有这么一个哥哥在前面遮风挡雨，才养成了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
回到颐和原着的家中，陈汉没有立刻去休息。
他从储物间拿出一罐鱼食，来到庭院的锦鲤池旁。
看着池中那些在灯光下色彩斑斓、悠然游弋的锦鲤，他将鱼食一把撒入水中，引得鱼群争相抢食。
冰冷的空气让他因酒精而发热的头脑彻底冷静下来。
管他那么多呢。王忠军也好，王忠磊也罢，都不过是路上的风景。
反正自己未来几年的拍摄计划重心都在国外，龙国这边的纷纷扰扰，暂时与他无关。
不合作，就是不合作。
我，陈汉，只凭自己开心。
看着平静下去的水面，陈汉的心情也彻底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