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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风轩“钻研”了一下午账本,林澈是被春桃和来喜一左一右“架”回自己那小破院的。那副脸色惨白、脚步虚浮、仿佛下一秒就要嗝屁的德行,落在某些有心人眼里,自然是又换来一阵无声的讥笑。

回到屋里,挥退了忧心忡忡的春桃和傻乎乎的问要不要请大夫的来喜,林澈一个人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外面渐渐沉下来的天色,眼神亮得吓人,哪还有半分病气?

“军饷……嘿嘿,林墨堂啊林墨堂,你可真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他低声自语,嘴角咧开一个冰冷又带着点兴奋的弧度。

他脑子里已经把那些有问题的账目过了无数遍,特别是那几笔数额巨大、经手人固定、甚至还有重复报销的军械采买款项。每一个数字,每一个名字,都像是刻在他脑子里一样。

光记着没用,得让那老狗知道,他盯上这些东西了!打草惊蛇?不,他就是要打草惊蛇!看看这老蛇受惊之后,会露出什么破绽,会往哪个洞里钻!

一个蔫儿坏的主意,在他心里迅速成型。

第二天,快到晌午了,林澈才又是一副被掏空了身子骨的德行,慢悠悠地“醒”了过来。在春桃的伺候下喝了药,用了点清粥小菜,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摆出那种“学生要去面对最可怕的老师”的悲壮表情。

“春桃,把……把昨天我看的那几本总账,还有那本厚厚的‘军需采买纪要’给我拿来。”

春桃一愣:“少爷,您还要看啊?您这身子……”

“爹……爹吩咐的……总不能……真一点不看……”林澈“苦涩”地摇摇头,一副被孝道和责任压得喘不过气的模样。

春桃没办法,只好和来喜一起,把那几本最重要的账册搬了过来。林澈“费力”地抱起那摞账本,一步三晃地往外走。

“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啊?”春桃赶紧追问。

林澈回过头,露出一个带着点怯懦和“求知欲”的笑容:“我……我去找三叔……请教请教……有些地方,实在……看不明白……”

春桃和来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少爷真好学”和“少爷真可怜”的复杂情绪。

林澈抱着账本,目标明确,直奔林墨堂在外院的书房。这个点儿,林墨堂一般都在那里处理“公务”——实际上多半是在算计怎么捞更多钱。

走到书房门口,就能听到里面隐约传来林墨堂训斥下人的声音,中气十足,跟林澈这“病秧子”形成鲜明对比。

林澈在门口停下,又深呼吸了两次,努力把脸上那种“虚弱无助又好学”的表情调整到最佳状态,这才示意门口的小厮通报。

“澈少爷求见。”小厮进去禀报。

里面训斥的声音停了,片刻后,传来林墨堂明显带着不耐烦的声音:“让他进来。”

林澈抱着账本,低眉顺眼地走了进去。

林墨堂正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脸色不太好看,显然刚才的气还没完全消。看见林澈抱着账本进来,他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和轻蔑,但面上还是挤出了一点长辈的“温和”:“澈儿啊,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在清风轩看账吗?可是有什么不适?”

“没……没有不适。”林澈连忙摇头,把账本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的茶几上,自己则像个鹌鹑一样站在那儿,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细弱蚊蝇:“三叔……侄儿……侄儿愚钝……这账目……实在是看得头晕眼花……好多地方……都不明白……”

林墨堂心里冷笑,果然是个废物!面上却故作关切:“哦?哪里不明白?说来听听。账目之事,初看是有些繁杂,慢慢来就好。”

他这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林澈像是受到了鼓励,连忙拿起最上面那本《军需采买纪要》,翻到他早已“精心”选好的一页——正是记录那笔重复采买三千斤精铁,支出四千五百两纹银的附近一页。他指着上面一条关于“军械零部件采买”的条目,这条目本身问题不算最大,但金额不小,而且单位混杂,容易让人算糊涂。

“三叔……您看……这笔……”林澈的手指带着点“颤抖”地指着那条账目,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脸上写满了“我是智障我求救”的表情,“这上面写……采购……那个……什么弩机扳机……一百副,单价……纹银十五两……又……又加了什么……备用铁片……五十斤,单价……每斤……二百文……”

他磕磕巴巴地念着,然后抬起头,用那双“清澈又愚蠢”的眼睛望着林墨堂,发出了灵魂拷问:

“三叔,这账目侄儿看得头晕,您看这笔‘军械采买’,‘两’和‘钱’是怎么换算的?我怎么算不清总数呢?”

他指着那条账目,一脸“求知若渴”。

“您看啊,这扳机是按‘两’算,铁片是按‘文’算,后面还有……这一斤等于多少两?一钱又是多少文?侄儿……侄儿掰着手指头算了好几遍,怎么算都跟这上面写的总价对不上……是不是侄儿……太笨了?”

林墨堂一开始还漫不经心地听着,以为这病秧子真是在问什么幼稚问题。但当他的目光顺着林澈那“颤抖”的手指,落到那条账目上,尤其是看到旁边不远处,就是那几条要命的、关于精铁重复采买的记录时,他脸上的“温和”瞬间僵住了!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猛地一缩!

这病秧子……他怎么偏偏翻到了这一页?!还指着军械采买问问题?!

是巧合?还是……

林墨堂的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死死盯着林澈的脸,试图从那张苍白、虚弱、写满了“困惑”和“自卑”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但什么都没有!只有纯粹的、不掺一丝杂质的“愚蠢”!

难道……他真的只是蠢?连最基本的银钱换算都不会?恰好翻到了这要命的一页?

林墨堂喉咙有些发干,他强作镇定,干咳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咳……这个……一两银子等于十钱,一钱等于一百文。一斤等于十六两……这,这些都是常识,你……你以前没学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心里疯狂咒骂:这废物!连这都不会!吓老子一跳!

林澈闻言,脸上立刻露出“恍然大悟”和“更加羞愧”的表情,脑袋垂得更低了:“原……原来是这样……多谢三叔指点……是侄儿……太没用了……连这个都不会……让三叔见笑了……”

他看着林澈那副窝囊样子,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疑窦又压了下去。也是,就这么个玩意儿,能看出什么?估计真是蠢到家了!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知道就行了。账目慢慢看,不急,身子要紧。没什么事就回去歇着吧,我这儿还有事要忙。”

他是一刻也不想多看这个让他心惊肉跳的废物侄子了。

“是……是……侄儿告退……打扰三叔了……”林澈如蒙大赦,连忙抱起那些账本,依旧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书房。

走出书房一段距离,直到感觉不到背后那可能的视线,林澈才缓缓直起一点腰,虽然脚步依旧“虚浮”,但脸上那“愚蠢”的表情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带着戏谑的笑意。

他回头瞥了一眼林墨堂书房的方向,心里冷笑:老狗,吓出一身冷汗了吧?等着,这才哪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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