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逼到悬崖边上的林澈,反而生出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豁达(或者说破罐子破摔)。他脸上那点强装出来的平静也维持不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屈辱、愤怒和“老子跟你们拼了”的悲壮表情。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对着旁边急得快哭出来的来福,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语气道:“来福……扶、扶我起来……拿、拿笔来!”
来福眼泪汪汪地应了一声,赶紧手脚麻利地捡起地上那支沾了灰的毛笔,用袖子仔细擦干净,又铺开一张新的宣纸,然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自家“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少爷,挪到矮几前。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了林澈和他面前那方小小的矮几上。水榭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空气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林澈伸出那只刚才还抖得跟帕金森晚期一样的手,颤巍巍地(这次有几分是真紧张)接过了毛笔。
神奇的是,当他握住笔杆的那一刻,那只手……竟然……不抖了?!
当然不是真的不抖,而是从之前的“高频无序振动”,变成了一种缓慢的、带着某种沉重决心的……微颤。这细微的变化,落在不同人眼里,解读也截然不同:
在看热闹的人眼里,这是“死到临头强装镇定”。
在林墨堂和张文才眼里,这是“垂死挣扎”。
而在某些观察更细致的人(比如上首某位)眼里,这细微的变化,或许意味着别的什么……
林澈握着笔,感觉这笔杆比他搞垮钱万贯时用的账本还沉。他低头看着雪白的宣纸,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无数句“卧槽”和“他妈的”在循环播放。
写什么?能写什么?
《静夜思》?太普通,而且应景吗?现在是大白天,外面阳光灿烂。
《春晓》?季节不太对,而且……不够震撼。
难道真要写“一二三四五”?
不行!绝对不行!就算要丢人,也不能丢得这么毫无技术含量!
他眼角余光瞥见矮几一角摆放的、用来调节气氛的几样精致点心和水果,又想起刚才进来时路过看到的园内景致,一个大胆(或者说摆烂到底)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猛地劈中了他!
妈的!既然横竖都是死,那老子就给你们玩个大的!写一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写实主义”、“生活流”、“接地气”的……“诗”!
他脸上露出一丝近乎狰狞的(在别人看来是痛苦挣扎的)笑容,蘸饱了墨,将笔尖重重地落在宣纸上。
由于“情绪激动”加上“久病体虚”,他下笔的力道完全失控,第一个字就写得歪歪扭扭,墨迹浓淡不均,结构松散,简直像是螃蟹爬出来的。但这反而更加坐实了他“虚弱无力”、“强撑病体”的形象。
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一阵极力压抑的嗤笑声。就这握笔姿势,这字迹,能写出什么好东西?看来今天这笑话是看定了!
林墨堂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端起茶杯,好整以暇地准备欣赏侄儿的“精彩”表演。
张文才等人更是互相交换着眼神,脸上写满了“果然如此”的嘲讽。
连负责记录的书童,看着纸上那不堪入目的字迹,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然而,也有少数人注意到了不同。
林澈虽然字写得奇丑无比,下笔也毫无章法,但他的眼神,却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投入?他仿佛不是在写字,而是在进行某种神圣(或者说邪门)的仪式。
上首,一直安静端坐的赵灵溪,帷帽下的目光也终于带上了一丝明显的专注。她看着那个在众人嘲笑声中,依旧固执地、一笔一划(虽然笔画是歪的)在纸上“耕耘”的年轻男子,心中那份好奇被推到了顶点。
他到底……在写什么?是真的在绝望中挣扎,还是……另有所图?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澈完全无视了周围的反应,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世界里。他写得极慢,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力气,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半是急的一半是憋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那歪歪扭扭、大小不一、墨团点点的字迹,开始在宣纸上艰难地蔓延开来。由于字迹太过“抽象”,离得稍远的人根本看不清他写的是什么,只能看到他无比“投入”和“痛苦”的侧影。
这反而更加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他到底写的啥?”看那样子,憋得够呛啊!不会是写不出来,在瞎划拉吧?”
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但这次,少了些嘲讽,多了些探究和等待。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恨不得自己有透视眼,能立刻看清那张宣纸上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