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骤雨惊弦
城市的六月总是被突如其来的暴雨裹挟,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像是要敲碎这午后难得的静谧。苏晚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划过温热的奶茶杯壁,目光追随着窗外撑伞疾行的路人,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在想什么?笑得跟偷吃到糖的小孩似的。”陆哲端着两份刚出炉的蛋挞走过来,将其中一份推到苏晚面前,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手背,带着微凉的温度。
苏晚侧过头,眼底映着窗外的雨帘,亮得像盛满了星光:“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雨天。你站在书店门口,浑身湿透,却还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书,活像个傻子。”
陆哲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那还不是为了给你送你找了好久的绝版诗集。再说了,要不是那场雨,你怎么会心软让我蹭伞,怎么会有后来的我们?”
他们认识整整十二年了。从大学校园里的青涩暗恋,到毕业后携手打拼,从出租屋的拮据时光,到终于攒够钱买下属于自己的小窝,每一个日子都被细细密密的温柔填满。苏晚是美术老师,喜欢用画笔记录生活里的美好;陆哲是建筑设计师,不善言辞,却总能用行动给她最坚实的依靠。
这家名为“拾光”的茶楼,是他们爱情的见证者。从第一次约会时的局促不安,到后来每周必来的固定打卡,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他们的痕迹。苏晚最爱的,永远是这里的珍珠奶茶,甜度刚好,珍珠软糯,就像陆哲给她的爱,不浓烈,却绵长。
“对了,”陆哲忽然开口,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下周末我们去拍婚纱照吧?我已经预约好了摄影师,就是你一直很喜欢的那家工作室。”
苏晚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惊喜地捂住嘴:“真的吗?你不是说最近项目忙,要推迟一阵子吗?”
“再忙,也不能耽误给你一个家啊。”陆哲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房子已经装修好了,就等我们的婚纱照挂上去,然后领证,办婚礼。苏晚,我想让你成为最幸福的新娘。”
苏晚鼻尖一酸,眼眶微微泛红。十二年的相伴,从青丝到微霜,从懵懂到成熟,他们终于要迎来属于自己的圆满。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哽咽:“好,我都听你的。”
雨渐渐小了,阳光穿透云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陆哲拿起纸巾,轻轻擦去苏晚眼角的泪痕,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傻瓜,哭什么。以后的日子,我会让你每天都笑。”
然而,命运的齿轮,往往在最幸福的时刻,猝不及防地转向。
一周后,苏晚结束了下午的课程,骑着电动车往家赶。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一辆失控的货车突然闯红灯冲了过来,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天际。苏晚只觉得眼前一黑,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失去了意识,电动车被撞得粉碎,散落的碎片溅起,其中一块尖锐的玻璃,直直刺入了她的右眼。
当陆哲接到医院的电话时,他正在工地上核对图纸。电话那头,医生急促的声音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请问是苏晚女士的家属吗?她出了严重的车祸,现在正在抢救,情况很危急,尤其是眼部受伤严重,可能……可能会失明,请你立刻赶过来!”
陆哲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手里的图纸散落一地。他疯了似的冲出工地,拦了一辆出租车,催促着司机往医院赶。一路上,他的手不停地颤抖,脑海里全是苏晚温柔的笑脸,他不敢想象,那个那么爱美的姑娘,如果失去了眼睛,该会多么绝望。
赶到医院时,抢救室的灯还亮着。陆哲焦灼地在门外踱步,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几个小时后,医生疲惫地走了出来,摘下口罩,摇了摇头:“我们尽力了,苏女士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但她的右眼眼球严重破裂,视神经也受到了永久性损伤,已经完全失明。更糟糕的是,撞击引发的并发症影响到了左眼,现在左眼的视力也在急剧下降,保守估计,最多只能维持三个月的光感,如果三个月内找不到合适的眼角膜进行移植,她的左眼也会彻底失明。”
“眼角膜……”陆哲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抓住医生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医生,求求你,一定要帮她找到眼角膜!不管花多少钱,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医生叹了口气:“我们会尽力协调,但眼角膜的供体非常紧张,匹配度要求也很高,能不能找到,只能看运气。你做好心理准备。”
陆哲瘫坐在长椅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他透过抢救室的玻璃窗,看到苏晚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那个曾经眼里有光的姑娘,如今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第二章 卖房为光
苏晚醒来时,眼前是一片漆黑。
她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去揉眼睛,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按住。陆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压抑的哽咽:“晚晚,别碰,医生说你的眼睛需要好好休养。”
“我的眼睛……”苏晚的声音带着茫然和恐惧,“陆哲,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我的眼睛怎么了?”
陆哲紧紧握着她的手,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他不敢告诉苏晚真相,不敢让她知道,她的右眼已经失明,左眼也即将失去光明。
“没事的,晚晚,”他强忍着心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就是一点皮外伤,医生说过几天就好了。你刚做完手术,身体还很虚弱,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苏晚没有说话,眼泪却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她能感觉到脸上纱布的厚重,能感觉到眼睛传来的阵阵刺痛,她知道,陆哲在骗她。但她没有追问,只是紧紧抓住陆哲的手,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接下来的日子,陆哲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苏晚的病床前。他给她喂饭、擦身、读故事,每天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试图用温柔驱散她心中的恐惧。但苏晚的情绪越来越低落,她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对着黑暗发呆,曾经的笑容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脸上。
陆哲知道,不能再瞒下去了。在苏晚拆线的那天,他终于鼓起勇气,将真相告诉了她。
“晚晚,对不起,我骗了你。”陆哲的声音低沉而痛苦,“你的右眼……已经失明了。左眼因为并发症,视力也在下降,医生说,只有找到合适的眼角膜进行移植,才能保住你的左眼。”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陆哲以为她会崩溃大哭,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也就是说,我可能会彻底看不见,对吗?”
“不会的!”陆哲立刻反驳,语气坚定,“我一定会找到眼角膜的!一定会让你重新看见这个世界!”
“谈何容易。”苏晚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是深深的绝望,“我知道眼角膜供体有多紧张,陆哲,我们可能……真的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不试试怎么知道?”陆哲握住她的手,眼神无比坚定,“晚晚,你相信我,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让你重见光明。你那么喜欢画画,那么喜欢这个世界的色彩,我不能让你一辈子活在黑暗里。”
为了给苏晚筹集治疗费用,也为了能有更多的钱去寻找眼角膜供体,陆哲做了一个决定——卖掉他们刚装修好的房子。
那是他们用了十二年的积蓄买下的家,是他们未来生活的憧憬。当陆哲把这个决定告诉苏晚时,苏晚立刻反对:“不行!那是我们的家,不能卖!没有房子,我们以后住哪里?”
“家不重要,你才重要。”陆哲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温柔却不容置疑,“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们可以重新攒钱买房,就算一辈子租房子住,我也心甘情愿。晚晚,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的眼睛更重要。”
苏晚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她知道,陆哲对这个家有多珍视,从选房到装修,每一个细节他都亲力亲为,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承载着他们的回忆。可现在,为了她,他竟然要放弃这一切。
“陆哲,不值得。”她哽咽着说,“如果我真的看不见了,你就不要管我了,找一个健康的姑娘,好好过日子。”
“胡说什么!”陆哲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怒意,“苏晚,我们在一起十二年了,你以为我是那种遇到困难就会退缩的人吗?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卖房的事情,我已经决定了,你就别再反对了。”
几天后,陆哲以低于市场价二十万的价格,匆匆卖掉了房子。拿到钱的那一刻,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把钱转到了医院的账户上,同时托遍了所有认识的人,四处打听眼角膜供体的消息。
他每天奔波于医院和各个器官捐献中心之间,睡眠不足四个小时,整个人迅速消瘦下来,眼底布满了红血丝。苏晚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每天默默祈祷,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眼角膜的消息却石沉大海。医生告诉陆哲,匹配度合适的供体非常罕见,短期内找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苏晚左眼的视力,也在一天天下降,原本还能模糊看到一点光影,现在却连强光都感觉不到了。
苏晚的情绪越来越差,常常对着黑暗发脾气,有时候甚至会故意刁难陆哲。陆哲总是默默承受着,从不反驳,只是更加细心地照顾她。他知道,她心里苦,她只是在用这种方式发泄内心的绝望。
那天,苏晚因为一点小事又发起了脾气,把陆哲端过来的粥打翻在地:“我不想喝这个!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连一碗合我胃口的粥都做不好!还有,我的眼睛都这样了,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找眼角膜?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想让我好起来!”
陆哲蹲在地上,默默收拾着地上的狼藉,动作有些僵硬。他抬起头,看着苏晚苍白的脸,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不舍,还有一丝决绝。
“晚晚,”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如果……如果一直找不到眼角膜,你会不会怪我?”
苏晚愣住了,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她沉默了片刻,语气缓和了一些:“我不怪你,是我自己命不好。”
陆哲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让苏晚有些看不懂。她以为,他只是太累了,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可她不知道,一个疯狂的念头,已经在陆哲的心里生根发芽。
第三章 决绝争吵
三个月的期限越来越近,苏晚的左眼彻底失去了光感,她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医生再次找陆哲谈话,语气沉重:“陆先生,苏女士的情况很不乐观,左眼已经完全失明,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眼角膜移植。但我们已经尽力了,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供体。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将苏女士的名字加入全国供体等待名单,但这可能需要很长时间,甚至几年,而且成功率也不高。”
陆哲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苏晚不能再等了,长期的黑暗已经让她濒临崩溃,如果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彻底垮掉。
那一刻,他做出了一个决定——把自己的眼角膜捐给苏晚。
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医生时,医生惊呆了:“陆先生,你可要想清楚了!眼角膜移植是不可逆的,你捐出一只眼睛,就意味着你自己会失去一只眼睛的视力,这辈子都无法恢复。而且,苏女士需要的是眼角膜供体,你虽然和她匹配度很高,但作为她的亲密伴侣,你真的愿意为她付出这么多吗?”
“我愿意。”陆哲的语气异常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医生,只要能让她重见光明,我失去一只眼睛又算得了什么?她那么热爱生活,那么喜欢画画,她不能一辈子活在黑暗里。而我,只是一个建筑设计师,少了一只眼睛,虽然会影响工作,但我还能照顾她,还能给她依靠。”
医生被他的深情打动,点了点头:“好,我会为你安排手术。但陆先生,我必须提醒你,手术存在一定的风险,而且术后你的视力会受到很大影响,可能只能看清模糊的轮廓。”
“我知道。”陆哲说,“还有一件事,麻烦你帮我保密。不要告诉苏晚,这眼角膜是我捐的。”
医生愣住了:“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要瞒着她?她有权知道真相。”
“我不想让她有心理负担。”陆哲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苦涩,“她那么善良,如果知道我为了她失去了一只眼睛,她这辈子都会活在愧疚里。我希望她能开开心心地活着,重新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而不是被愧疚束缚。”
医生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但你想过没有,纸终究包不住火,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真相的。”
“那时候再说吧。”陆哲轻轻叹了口气,“只要她能好起来,其他的都不重要。”
手术时间定在了一周后。在这一周里,陆哲变得异常沉默,常常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看着苏晚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眷恋。苏晚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却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手术前一天晚上,陆哲像往常一样给苏晚读故事。读完后,他没有像平时那样握着她的手,而是站起身,站在病床边,沉默了很久。
“晚晚,”他的声音有些冰冷,和平时的温柔判若两人,“我们分手吧。”
苏晚猛地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陆哲,你在开玩笑吗?”
“我没有开玩笑。”陆哲的语气异常坚定,没有一丝温度,“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每天照顾你,看着你陷入黑暗,看着你发脾气,我真的累了。我不想一辈子都耗在你身上,我想要过正常的生活。”
苏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陆哲,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在一起十二年了!为了我,你卖掉了房子,四处奔波找眼角膜,你现在告诉我,你受够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瞎了,配不上你了?”
“是又怎么样?”陆哲故意说出伤人的话,眼神里却藏着深深的痛苦,“我承认,我以前很爱你,但现在不一样了。你变成了一个瞎子,一个需要人照顾的累赘,我不想再为你付出了。我已经找到了新的生活,我要离开这里,去国外开始新的人生。”
“新的生活?”苏晚的声音带着绝望和愤怒,“所以,你之前做的一切都是假的?你卖掉房子,只是为了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好顺利离开我?陆哲,你好狠的心!”
“是,我就是狠下心了。”陆哲紧紧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去看苏晚痛苦的表情,“我们在一起十二年,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以后,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回头。走到病房门口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肩膀微微颤抖,却还是硬着心肠,推门走了出去。
病房里,苏晚失声痛哭起来。她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曾经对她许下一生一世承诺的男人,那个为了她卖掉房子的男人,竟然会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抛弃她。十二年的感情,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她恨他,恨他的绝情,恨他的背叛。可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陆哲不是这样的人。他那么爱她,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
但愤怒和绝望很快淹没了那一丝疑虑。她告诉自己,陆哲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在她失去利用价值后,就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
第二天,陆哲没有出现。苏晚被推进了手术室。当麻醉剂渐渐生效,她陷入沉睡的前一秒,脑海里闪过的,还是陆哲温柔的笑脸和他转身离开时决绝的背影。
手术非常成功。当医生拆开苏晚眼睛上的纱布时,一道刺眼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她缓缓睁开眼,模糊的光影渐渐变得清晰,她看到了医生温柔的笑脸,看到了病房里洁白的墙壁,看到了窗外湛蓝的天空和飘着的白云。
她终于重见光明了。
可当她看清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时,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悲伤。那个为了让她重见光明而付出一切的男人,已经离开了她。
第四章 三年执念
苏晚出院后,搬进了一个小小的出租屋。她没有联系任何人,独自一人开始了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