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的微光和缓慢滋生的精神力,如同涓涓细流,一点点浸润着干涸的河床。虽然远未恢复到足以战斗的程度,但至少提供了一丝支撑着不至于立刻崩溃的力量。
剧痛依旧盘踞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扯着无数看不见的伤口。右臂的冰冷麻木没有丝毫改善,像一截不属于自己的枯木,沉重地拖累着行动。
但活下去的本能,以及齿轮最后传递出的信息,驱使着我必须做点什么。
离开这里。必须想办法离开这个该死的虚界!
这个念头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我挣扎着,以左臂为主要支撑,配合着尚能缓慢移动的双腿,极其艰难地从瓦砾堆中站起身。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的摩擦和肌肉的撕裂感,眩晕阵阵袭来,不得不频繁停下喘息。
目光投向游乐园入口的方向——那是我最初到来的地方,也应该是理论上最有可能找到回归路径的方向。
我拖着残破的身躯,踉跄地、一步一步地朝着记忆中的方位挪去。
绕过扭曲的钢铁巨构,跨过深不见底的裂缝,脚下的碎砖和金属残骸不断滑动,好几次都险些让我再次摔倒。
越是靠近记忆中的边缘区域,空气中的灰雾就变得越发浓稠。它们不再只是飘浮的尘埃,而是仿佛拥有了实质的重量和粘性,缓慢地、令人窒息地翻滚着。
终于,我来到了预计应该是边界的地方。
然而,眼前的一幕让我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没有熟悉的、相对稀薄的雾墙,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通往现实的裂隙。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无比、仿佛接天连地的灰黑色“墙壁”!
这墙壁完全由浓郁到化不开的灰雾构成,但它们凝固了,如同某种活着的、缓慢蠕动的水泥,厚重得令人绝望。目光根本无法穿透其分毫,只能看到无尽的、死寂的灰黑。
我试探着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向那雾壁触碰而去。
指尖传来的并非气体的流动感,而是一种冰冷、粘稠、充满排斥性的实质阻力!就像按在了一堵无限厚实的、由冰冷胶质构成的墙壁上!
用力推搡,纹丝不动。那墙壁反馈回来的力量深沉似海,远超我此刻状态所能想象的极限。
甚至当我尝试集中起那丝微弱的精神力去感知时,反馈回来的也只有一片混沌虚无的死寂,以及一种强烈的、警告般的排斥感——此路不通!
退路…被彻底封死了。
我愕然回首,望向那片刚刚经历崩毁的废墟广场。摩天轮的倒塌,小丑的湮灭,难道不仅没有解除这里的危机,反而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彻底改变了虚界一层的某种基础规则,激活了更强大、更彻底的封锁?
消灭核心守卫,非但不能离开,反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将自己陷入了更深的绝境?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右臂的冰冷更刺骨,从心底缓缓升起。
我被困在这里了。
现实世界的气息,林夜的安全屋,甚至苏媚那带着狡黠的笑容…此刻都变得无比遥远,仿佛隔着一个世界那么远。
绝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试图将我淹没。
但我死死咬住了牙。
齿轮最后的“遗言”在脑海中回响——“回归…指引…”;那幅模糊地图上的音乐符号标记,清晰得刺眼。
通往深处的路…
我的目光越过废墟,投向游乐园那更深、更黑暗的远方。
奇异的是,与入口方向那实质般的雾壁不同,那个方向的雾气似乎变得稀薄了一些?一条扭曲、残破、却依稀可辨的路径,仿佛被无形的手清理出来,蜿蜒通向未知的黑暗深处。仿佛…摩天轮的倒塌,不仅封锁了退路,也强行“激活”或者“打开”了通往下一阶段的通道。
别无选择。
我从内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几乎碎裂的现实齿轮、那一小撮彩色的信息结晶、那张诡异的笑脸门票,以及破损严重的玩偶熊。
它们是我此刻全部的“家当”,也是我一路挣扎至此的证明,或许…也是通往未知的唯一钥匙。
我将它们仔细地、郑重地收好在身上最容易触及的位置。
然后,我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充满尘埃的空气,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那条被迫选择的路径。
就在目光扫过自己残缺的右臂时,我猛地一怔。
手腕处,那灰黑色的木质化纹路…似乎有些不对劲。
它们依旧冰冷,依旧麻木,依旧如同死去的树皮。但是…那颜色,似乎比我记忆中的更加深沉了?不再是单纯的灰黑,而是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极微弱的暗沉色泽。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最深沉的色泽底部,在吸收了小丑彩色结晶能量的区域,似乎…隐隐流动着一丝比发丝更细的、几乎难以察觉的…
…类似金属的冷硬光泽?
我猛地眨了眨眼,集中精神仔细看去。
那丝光泽又仿佛消失了,像是错觉。
但当我微微晃动角度,在某些光线下,它又隐约浮现,如同隐藏在深渊底部的、冰冷的金属矿脉。
冰冷,死寂,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坚韧感。
这…
我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
这变化,是好是坏?
是虚界同化的加剧,还是…某种意想不到的异变开端?
没有答案。
前方,隐约地,似乎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与之前那扭曲八音盒截然不同的声音。
像是…风铃?
清脆,空灵,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若有若无地飘荡在死寂的空气之中,指引着那条唯一的、通往更深黑暗的路。
我握紧了左拳,将所有的疑虑和恐惧强行压下。
迈开脚步,拖着沉重伤残的身体,向着那风铃声传来的方向,一步一步,蹒跚而行。
归途已无门。
唯有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