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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这东西!”郎中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战栗的凝重。他举起残片,凑到灯光下,厚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兽纹的每一处细节,特别是那几粒此刻显得异常幽邃、仿佛能将光线都吸入其中的黑色晶体。“气息内敛,死寂如渊……难怪能屏蔽星神感应,连溜星君那等存在都能暂时蒙蔽!曲哲拼死带出来?”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林谈,“老九有没有告诉你,那遗迹具体在苗疆何处?里面供奉的,又是什么东西?”

林谈茫然摇头:“老九……只来得及说在西南,有东西能压制星神之力……其他的……还没……”他想起曲哲在槐柳镇树洞深处扭曲的身影和最后那绝望的眼神,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郎中脸色变幻不定,手指用力摩挲挲着青铜残片冰凉的断口,仿佛要从中榨取出更多信息。“十万大山深处,苗蛮百濮杂处,自古便是巫蛊之地,神灵鬼魅横行。能在那种地方留下遗迹,还能镇压住如此邪物的……绝非善地!这东西……”他掂量着手中沉重冰冷的残片,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忌惮,“它不仅仅是一块死物。我能感觉到……它在‘沉睡’。极其深沉的‘沉睡’。刚才那一下,是它无意识的‘呼吸’,是它力量本能的、最细微的泄露。仅仅是这点泄露……”郎中猛地扭头看向角落里那只仍在疯狂挣扎、口吐白沫的兔子,“就能让这些灵觉远胜常人的畜生魂飞魄散!”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那只狂躁的兔子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四爪抽搐着瘫软下去,口鼻中溢出暗红的血沫,眼珠迅速蒙上了一层死灰,只有身体还在神经质地微微抽动。

一股寒意从林谈的尾椎骨瞬间窜遍全身。他看着那只顷刻间毙命的兔子,又看向郎中手中那枚在灯光下流转着幽暗光泽的青铜残片,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正从它身上散发出来,无声地侵蚀着这个狭小的空间。

郎中长长地、缓缓地吁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道白雾。他将那枚青铜残片小心翼翼地用一块浸透了某种刺鼻药液的黄裱裱纸层层包裹起来,直到再也看不到一丝金属光泽,才递给林谈。

“收好。贴身藏着。不到生死关头,万不可再让它暴露气息,更不要试图主动唤醒它里面的力量。”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近乎冷酷的平稳,但眼神深处残留的悸动却无法完全掩盖,“这东西……可能是护符,也可能是催命符。西南之行,势在必行。但去之前,必须做好万全准备。老九暂时离不开我这里,他的伤,只有我这里能压住恶化。”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斧子和昏睡的虎大力,“你带上斧子。他熟悉西南的山路,也认得苗寨里的规矩。虎大力伤好点,让他留下看顾老九。”

斧子挣扎着坐起来,肋下的剧痛让他脸色煞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没问题!给我三天,不,两天!我就能走!”

郎中没理会斧子,只是走到炭炉边,拿起火钳拨了拨炉火,让那熬煮着黑色药汁的瓦罐发出更剧烈的咕嘟声。蒸腾的热气扭曲了他的侧脸,厚厚的镜片上蒙着一层水雾。

“鬼众道在西南还有人,”他背对着林谈,声音低沉地传来,像从地缝里飘出,“我会想办法联络。你们走之前,来找我拿些东西。苗疆十万大山,毒虫瘴疠是家常便饭,天门的人……也未必只有溜星君一拨盯着那里。另外,长安这边斧子也会召集一些人手和你一起出发。”

铁皮棚外,长安城的喧嚣被重重叠叠的违章建筑和污浊的空气隔绝,显得遥远而沉闷。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警笛,又被更嘈杂的市声吞没。棚户区特有的、混合着煤烟、泔水和劣质香水的气息,顽固地从铁皮的缝隙里钻进来,却再也压不住诊所里那股浓烈草药味下,无声弥漫的、源自十万大山深处的冰冷与诡谲。

林谈将郎中郑重包好的残片重新贴身藏好,那冰冷的硬物紧贴着心口,像一块来自远古的寒冰。他走到老九的床边,看着那张在昏睡中依旧因痛苦而微微抽搐、布满沟壑的苍老面孔。油灯的光晕将郎中佝偻的背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一尊沉默的、熬煮着生死的老树根。他拿起一块干净的湿布,轻轻擦拭老九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郎中搅动瓦罐里浓稠药汁的声音单调地响着,炉火映照着他专注的侧脸。角落阴影里,他忽然低低哼起一段古老得辨不清词句的曲调,沙哑的嗓音在弥漫药气与虫腥的铁皮屋里盘旋,像从墓穴深处刮出的风,拂过沉睡的虎大力紧蹙的眉头,拂过斧子肋下新扎的绷带,最终缠绕在炭炉上方盘旋的氤氲热气里,久久不散。

林谈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挲着胸口的青铜轮廓。那冰冷坚硬的触感之下,仿佛有某种亘古的脉动正穿透皮肉,沉沉敲击在他的骨头上,一下,又一下。

安全屋藏在城墙根下一条昏暗的窄巷深处,门脸是家挂了“老王五金店”破招牌的杂货铺。油腻的玻璃柜台后堆满生锈的螺丝和落灰的节能灯管,空气里浮动着铁锈和劣质机油的混合气味。斧子用脚尖在柜台侧面一块不起眼的油污处磕了三下,柜台后的木板墙无声滑开,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里面是条陡峭向下、弥漫着浓重霉味和水泥灰气息的楼梯。

地下室远比林谈想象中宽敞,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惨白的LEd灯管嵌在裸露的水泥天花板上,照得四壁如同冰窖。靠墙立着几排布满按钮和闪烁小灯的黑色机柜,嗡嗡的低频噪音填充着每一个角落。空气里除了灰尘,还有一种类似消毒水和臭氧混合的刺鼻味道。几张行军床散乱地摆在中央空地上,床单洗得发白,却带着洗不掉的陈旧血迹和可疑的黄褐色污渍。

斧子把沉重的背包往地上一扔,自己也瘫坐在一张行军床上,扯开肋下绷带一角,暗红的血痂又渗出了新血。“妈的……这鬼地方,比郎中的兔子笼还憋屈。”他骂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无处发泄的烦躁。

林谈没说话,只是走到角落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柜前,想找点水。手指刚碰到冰凉的柜门把手。

“笃!笃!笃!”

三声清晰的敲门声,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穿透所有电子噪音的奇异节奏,精准地从头顶的五金店方向传来。不是敲柜台木板的声音,而是直接敲在入口那道厚重金属暗门上的闷响。

斧子像被电击般猛地弹起,右手瞬间按在了后腰的短斧柄上,眼中睡意全无,只剩下野兽般的警惕和凶光,死死盯住天花板声音传来的方向。机柜的嗡鸣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林谈的心也骤然沉了下去。知道这个入口,还能用这种节奏敲门的人……鬼众道内部有特定的联络暗号,这绝不是自己人。

斧子无声地对林谈打了个手势,示意他退后警戒。自己则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悄无声息地贴着冰冷的墙壁,挪到楼梯口下方阴影里,短斧锋利的刃口在惨白灯光下反射出一点幽蓝的寒芒。他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等待着那扇门被强行突破的瞬间。

“咔哒。”

一声轻微的电子锁解除声。厚重的金属暗门没有暴力破开,而是被从外面用某种方式正常开启了。一道穿着深蓝色夹克、身形笔挺的身影,踩着楼梯上积累的厚厚灰尘,不疾不徐地走了下来。

来人约莫四十出头,寸头,方脸,五官如同刀削斧凿般硬朗,没什么表情。他目光锐利得像探照灯,进门后只随意地扫了一圈,视线在林谈和斧子身上停留片刻,又在那些嗡嗡作响的黑色机柜上掠过,最后定格在握着斧柄、蓄势待发的斧子和靠墙而立的林谈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机柜风扇单调的嗡鸣。

“长安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陈斌武。”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长期发号施令形成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没有出示证件,似乎笃定对方知道他是谁。他从夹克内袋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刻意的从容,打火机“嚓”地一声点燃,橘黄的火苗跳动,映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深深吸了一口,灰白的烟雾在惨白灯光下袅袅升起,模糊了他锐利的眼神。

“槐柳镇那边动静不小,”陈斌武吐出一口烟圈,目光透过烟雾,如同实质般落在林谈脸上,“山体塌陷,地质局报上来的数据异常值爆表,还有目击者报告说看到‘黑云里打雷’,雷光颜色不对。方圆几十里,电磁信号到现在还没完全恢复。”他弹了弹烟灰,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现场痕迹……很‘特别’。有高温熔融,有能量冲击残留,还有不属于任何已知生物组织的……粘稠物残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斧子肋下渗血的绷带:“看来,你们是亲历者?”

林谈感到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陈斌武话语里的信息量极大,精准地指向槐柳镇核心区域的战斗。看来政府不仅知道那里发生过什么,而且掌握着远超常规的监测手段!他强迫自己迎上对方审视的目光,喉咙有些发干:“陈警官,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陈斌武打断他,嘴角似乎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可言的弧度,“只是不小心卷入了‘天门’和‘鬼众道’的老恩怨?林谈,省点力气。”他往前踱了一步,皮鞋踩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一股无形的压力随之而来,混杂着烟草味和一种冰冷的、属于国家机器的秩序感。

“你们那些神神鬼鬼、打生打死的东西,”陈斌武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四周,又指向头顶,“上面一直都知道。从‘门’被发现,从那些所谓的‘星神’的尝试伸手,还有你们鬼众道的那些门门道道,都有人在看着。”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我们不管你们信奉什么,用什么手段。符箓也好,机关术也罢,甚至那些神怪手段……”他瞥了一眼林谈,显然对郎中诊所里发生的一切并非一无所知,“只要不越过红线,我们都不会管。但!红线是什么?”他目光如电,扫过林谈和斧子,“是稳定!国家机器的稳定,社会秩序的稳定,人民群众生命财产的安全稳定!这是底线,也是铁律!”

“天门想开门,引来那些东西,是祸害,是必须清除的毒瘤。但你们鬼众道……”他盯着林谈,“你们的力量来源,你们的手段,一样不可控!一样充满了未知的风险!老九傩舞失控反噬的样子,你以为没人看见?蜱虫召唤的那东西,最后炸开的能量等级,差点没把长安地震局那帮人吓出心脏病!这些东西,一旦在城市里失控,那会是什么后果?”

他掐灭了烟头,随手丢在地上,用鞋尖碾碎那点微弱的火星,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碾压感。“国家利益高于一切!任何个体,任何组织,在这条铁律面前,都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向前一步,几乎与林谈面对面,那股无形的压力让林谈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

“听着,林谈,”陈斌武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们不会追究你曾经干的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也不想知道你跟鬼众道这帮人是怎么混到一起的。你们要去西南,要去找那什么遗迹,可以,我们也不会干预。但是!记住!如果发现任何可能造成大规模影响、任何超出你们掌控范围的情况,无论是天门的异动,还是那遗迹里真有能翻天覆地的东西!必须!第一时间!向我报告!”他锐利的目光如同钉子,死死钉入林谈的眼底,“别想着隐瞒,别想着自己解决。你们承担不起失控的代价,国家更承担不起。这是警告,也是忠告。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各位看官实在是抱歉,今天有事耽搁又更新的比较晚,实在是对不住大家,还望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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