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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热症疑云

长平战场的雨,下得缠绵又歹毒,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人的骨头缝里。临时诊疗帐篷是用破军毯和断矛杆搭的,四处漏风,穿堂风卷着帐外的血泥味、腐烂气息和雨水的腥气,直往人鼻孔里钻,呛得人喉咙发紧,像塞了团浸了油的棉絮。

帐内,发霉的草席上挤满了发热的赵军士兵,他们蜷缩着,脸色潮红得像熟透的柿子,嘴唇却干裂起皮,爆起的白皮间渗着血丝。有人不住地咳嗽,胸腔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像破旧的风箱;更多人则趴在草席边呕吐,酸腐的秽物混着没消化的粗粮,在地上积了一滩滩,与草席的霉味、草药的苦味搅在一起,形成一种让人窒息的恶臭,连最耐脏的苍蝇都绕着飞。

林越蹲在一个年轻士兵面前,指尖搭在他的腕脉上。雨丝从头顶的破洞漏下来,打在他的旧皮甲上,冰凉的触感顺着脊梁骨往下窜,激得他打了个寒颤。他的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病兵脉搏的躁动——快,而且乱,像受惊的兔子在乱撞,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微弱的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

在他的脑海里,这触感自动转化成一幅波形图:扁鹊教他切脉时,曾用手指在他手腕上模拟过正常脉波,那是平缓的起伏线,像风吹过麦田的弧度,沉稳而有力;而眼前这病兵的脉波,却像被狂风撕扯过的布条,呈锯齿般杂乱,每一次跳动都急促而无力,与他们胸腔里发出的“呼哧”声、喉咙里的干呕声完美重合,织成一张绝望的网。

“眼睛。”林越轻声说,抬手拨开病兵汗湿的刘海。病兵的眼结膜充血,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像被人撒了一把红胡椒面,连眼白都染成了淡粉色。这不是疟疾的典型症状,扁鹊的医案里写过,疟疾多是周期性发热,且结膜不会红得这么吓人,更像是“邪入胃肠,湿热上涌”。

“还不是瘴气闹的!”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进沸水里。林越回头,见胡郎中拄着根药杵,慢悠悠地走过来。胡郎中是赵军里的老军医,留着山羊胡,下巴上的胡子沾着草药渣,据说师从某个隐居的老神仙,最信“瘴气致病”的说法,药箱里常年备着驱瘴汤的方子。

“胡郎中。”林越站起身,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在胸前的旧皮甲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湿痕,“这些士兵的症状不太像瘴气。瘴气多犯肺,会咳嗽喘促,痰涎壅盛,他们却多是呕吐,且眼结膜充血明显,更像是……”他顿了顿,把“水源污染”几个字咽了回去,换成更易理解的说法,“像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伤了肠胃。”

胡郎中“嗤”了一声,药杵在地上磕出火星,溅在发霉的草席上:“年轻人懂什么!这连绵阴雨,地气上涌,沼泽里的秽气蒸腾,不是瘴气是什么?去年秋天那场疫病,不也是这样?喝两副驱瘴汤就好了。”他指了指角落里熬着的药锅,黑乎乎的药汤冒着泡,散发着苦涩的气味,像一锅熬坏了的浆糊,“我已经让人煎了驱瘴汤,每人一碗,保管药到病除。”

一个刚喝了药汤的士兵突然剧烈呕吐起来,刚灌进去的药汤混着酸水喷了一地,气味更加难闻。他虚弱地摆手,手腕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暴起:“没用……喝了更吐……胃里像被火烧……”

胡郎中的脸色沉了沉,山羊胡气得直抖,像只炸毛的猫:“良药苦口!病来如山倒,哪有喝一碗就好的道理?”他转向其他士兵,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都给我喝!谁不喝,就是违抗军令!军法处置!”

士兵们面面相觑,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汤,又看了看呕吐不止的同伴,脸上满是恐惧,却没人敢违抗。一个瘦小的士兵刚端起碗,手一抖,药碗掉在地上摔碎了,他“噗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郎中饶命!我喝!我喝!”

林越的目光越过帐篷的破洞,望向远处的河流。那条河是赵军的主要水源,离营地不过半里地。连日阴雨,河水早就涨了,浑浊得像一锅搅浑的泥浆,水面上漂浮着一层绿莹莹的泡沫,像肥皂水吹出来的泡泡,却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比昨天更重了。

“胡郎中,”林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持,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滴,“这些士兵发病集中在喝河水的群体,喝井水的小吏们几乎没发病。能不能先别急着喝药?我想先查查看他们的饮食,特别是饮水来源。”

胡郎中的山羊胡翘得老高,像根竖起的针:“查什么查?水不都是河里挑的?难道还能是龙王爷下的毒?我看你就是年轻气盛,想抢功!告诉你,这些兵蛋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参你!”他转身对煎药的士兵喊道,“继续灌!谁不喝,直接撬开嘴!”

林越没再争辩。他知道,跟固执的人讲道理,就像对着石头说话。他蹲下身,重新握住那个呕吐士兵的手腕,指尖的脉波依旧杂乱如锯齿。他忽然想起扁鹊处理军中痢疾时说的“凡疫病群发,先查饮食水源,不可轻言瘴气”,当时他还觉得老人太过谨慎,现在才明白,那是无数人命换来的经验。

雨还在下,帐篷里的酸腐味越来越浓。胡郎中还在逼着士兵喝驱瘴汤,药锅咕嘟咕嘟地响,像在煮一锅绝望。林越看着那些被迫仰头灌药的士兵,又看了看帐篷外那条浑浊的河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找到证据,不然这些士兵可能真的要被“瘴气”和这碗没用的药汤一起断送了性命。他的指尖在病兵的腕脉上轻轻按压,仿佛能透过这杂乱的搏动,听到无数生命在无声呼救。

第二节 木炭图谱

雨势稍歇,天边透出一丝惨白的光,像病人脸上勉强挤出的气色。林越找了块相对干燥的帐篷布,是从破口处剪下来的,边缘还带着撕裂的毛边。他捡起一根烧黑的木炭头,炭芯还带着点余温,是从火塘里刚扒出来的。

“这是干嘛?画鬼画符吗?”胡郎中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冷笑,山羊胡上沾着的草药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刚把最后一个病兵灌了药,此刻正满脸不悦地盯着林越,觉得这小子纯粹是在浪费时间,哗众取宠。

林越没理他,自顾自地在布上划拉起来。木炭在粗糙的布面上留下黑色的痕迹,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春蚕在啃桑叶。他先画了三横三竖,打了个九宫格,横排用炭笔写着“发热度数”——他只能凭手感估算,分成“微热(手触不烫)”“中热(手触发烫)”“高热(烫手)”三档;竖排写着“呕吐次数”,从“0次”到“5次以上”;最右边一栏,留着写“饮水来源”。

“张三,发热烫手(高热),呕吐三次,喝的河水。”林越一边问,一边在对应的格子里画“正”字,笔画用力,炭粉簌簌往下掉,落在他的手背上,像撒了一层黑灰。他的袖子卷到肘部,露出的胳膊上沾着泥点,是刚才扶病兵时蹭的,还有几道被树枝划破的细小伤口。

一个负责记录的年轻士兵凑过来,看得眼睛发直:“林越哥,你这法子……能看出啥?病就是病,画这些格子有啥用?”

“看出谁更容易生病,生的病更重。”林越头也不抬,又转向下一个病兵,那士兵正趴在草席上干呕,胸口剧烈起伏,“李四,发热中等(手触发烫),呕吐两次,喝的什么水?”

“河……河里的……”李四有气无力地回答,嘴唇干裂得像块老树皮,说话时嘴角扯得生疼,“井里的水……早就被长官们分完了……我们这些大头兵……只能喝河里的……”

胡郎中在旁边嗤笑,药杵在地上磕出“咚咚”的响,像敲着丧钟:“故弄玄虚!生病就是命不好,撞上了瘴气,跟喝什么水有屁关系?我看你就是闲得慌,不如过来帮我熬药!”

林越依旧没接话,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块帐篷布上。炭笔在布上移动,一个个“正”字渐渐填满了格子。喝河水的士兵名字后面,“高热”和“多次呕吐”的格子里,“正”字堆得像小山;而少数几个喝井水的病兵(多是些小头目),症状明显轻得多,有的甚至只是微热,没呕吐。

“有意思。”林越喃喃自语,指尖点在布上,“喝河水的,发病的有27个;喝井水的,发病的只有9个。发病率差了三倍还多。”他忽然想起扁鹊教他整理医案时说的“凡诊病,需观其群,辨其异,同症者,必寻其同因”,此刻这些数字,不正是在诉说那个“同因”吗?

“巧合!都是巧合!”胡郎中跳脚,山羊胡气得直抖,像被风吹乱的茅草,“那些喝井水的,体格壮!跟水没关系!我当年在赵国军营,喝河水的多了去了,也没见这么多人生病!”

“王老五体格壮吧?”林越抬头,目光锐利如刀,扫过胡郎中,“他喝的河水,现在烧得人事不省,呕吐物里都带血了。李七郎文弱得像个书生,喝的井水,现在还能自己走路。这也是巧合?”他指了指角落里那个正靠着帐篷壁喝水的瘦小士兵,“他就是李七郎,昨天喝了半碗河水,吐了一次,今天改喝雨水沉淀的水,烧已经退了。”

胡郎中被噎得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像被炭火烤过的红薯。他跺了跺脚,药杵在地上磕出个小坑:“反正就是瘴气!你这鬼画符没用!有这功夫,不如多采点驱瘴的草药!”

林越没跟他争辩,只是把木炭头递给旁边的年轻士兵:“继续记,新来一个记一个,千万别错了。”他转身走出帐篷,想去河边看看。雨停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混杂着远处传来的腐臭味,像块发了霉的肉。

他刚走到帐篷门口,就被胡郎中叫住了:“你去哪?”

“找证据。”林越的声音飘回来,带着雨水的湿气和不容置疑的坚定,“证明不是瘴气。”

帐篷外的泥地被踩得稀烂,深一脚浅一脚,像踩在烂泥塘里。林越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除了雨水的腥气,还隐约能闻到一丝河水里特有的腐臭味,比昨天更重了。他的脚步很快,心里的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水源,一定是水源的问题。

回到帐篷时,林越的裤腿沾满了泥,像绑了两块铅。他走到“木炭图谱”前,新的数据又填了不少,喝河水的病兵数量涨到了32个,喝井水的还是9个。差距越来越明显,像一道鸿沟,横亘在“瘴气说”和“水源说”之间。

“你看这里,”林越指着图谱,对围过来看热闹的士兵说,“喝河水的,呕吐的比例特别高,说明病邪可能在肠胃;喝井水的,呕吐少,发热也轻。这更像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而不是瘴气。瘴气哪会挑人喝水的地方?”

士兵们交头接耳,看向胡郎中的眼神里,多了些怀疑。有个老兵怯生生地说:“我昨天就觉得河水不对劲,漂着层绿沫子,闻着有点臭,像……像死鱼的味……”

“胡说!”胡郎中厉声打断,山羊胡气得竖了起来,“河水一直那样!以前喝了也没事,怎么偏偏今天有事?就是瘴气!你们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他虽然嘴硬,心里却有点发虚,毕竟那图谱上的“正”字,摆得明明白白,不像作假。

林越拿起木炭,在图谱最下方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河,旁边打了个大大的问号。炭粉落在他的手背上,像撒了一层黑灰。他知道,这张简陋的统计表,就是他现在最有力的武器,比任何华丽的理论都管用。扁鹊说过“医者不争口舌,争实证”,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个能让所有人闭嘴的实证。

夜幕降临,帐篷里点起了油灯,昏黄的光把“木炭图谱”上的字迹照得格外清晰。那些密密麻麻的“正”字,像一群沉默的证人,无声地诉说着真相。胡郎中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药锅也熄了火,大概是觉得没趣,又或许是心里的那点坚持开始动摇了。

林越守在图谱旁,时不时有士兵过来添新的记录。他看着那些不断增长的数字,心里越来越确定:解决问题的关键,就在那条浑浊的河里。他必须想办法让所有人相信,不然,这张图谱上的“正”字,只会越来越多,直到把整个帐篷都填满,把所有鲜活的生命都吞噬。

第三节 浊流溯源

天刚蒙蒙亮,林越就揣了块干硬的麦饼,带着两个愿意帮忙的士兵,往河边走去。露水打在草叶上,晶莹剔透,像撒了一地碎钻,却掩不住草叶下的泥泞和腐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腥气,比在营地里闻到的更刺鼻。

“林越哥,真要去啊?胡郎中说了,去了也是白去,还可能被秦军的探子撞见。”一个叫王小二的士兵小声说,他的腿有点瘸,是上次打仗被箭射的,这次没发热,算是侥幸。他手里拿着根长矛,紧张地四处张望,像只受惊的兔子。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白去?”林越的脚步没停,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沾着泥点,还有几道被荆棘划破的血痕,“要是真能找到原因,能救多少弟兄?你忘了昨天晚上,赵小四烧得说胡话,喊着要娘的样子了?”

另一个士兵赵大牛是个壮汉,性子直,瓮声瓮气地说:“我信林越哥!那驱瘴汤喝了没用,说不定真是水的事!我昨天就看见上游漂着个死猪,好大一只,白花花的,被石头卡住了,看着瘆人!”

林越的心猛地一沉:“死猪?在哪段?”

“就在前面那个弯道,”赵大牛指了指前方,那里河道突然变窄,水流湍急了些,“被两块大石头夹着,泡得鼓鼓的,肚子都破了,看着……看着就恶心。”

三个人加快脚步,很快就到了赵大牛说的弯道。河水依旧浑浊,墨绿色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泡沫,绿莹莹的,像肥皂水吹出来的泡泡,却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比昨天在营地里闻到的重十倍,熏得人头晕眼花。

“在那!”王小二指着河湾的石头堆,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林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头死猪卡在两块大石头中间,尸体已经高度腐烂,肚皮胀得像个圆鼓鼓的皮球,皮肤破裂的地方露出暗红色的肌肉组织,混杂着灰白色的脂肪,几只绿头苍蝇在上面嗡嗡盘旋,时不时落下啃食几口,飞起时翅膀上都沾着腥臭的黏液。河水从死猪旁边流过,带走一些不明的污秽,顺着水流往下游漂去——正是流向赵军营地的方向。

“呕——”王小二没忍住,扶着旁边的树吐了起来,把早上吃的那点麦饼都吐光了,胃里空得发疼。

林越强忍着胃里的翻腾,蹲下身,仔细观察河水。离死猪不远的地方,水面上漂浮着一些细小的颗粒物,像碎肉渣和腐烂的内脏碎片,随着水流缓缓移动,像一群微型的幽灵。他用一根树枝撩起一点河水,水色浑浊,呈暗绿色,凑近闻了闻,除了腥臭味,还有点淡淡的氨味,这是蛋白质腐烂后的典型气味,和他在现代实验室里闻到的标本腐败味如出一辙。

“就是这个了。”林越的声音有点沙哑,他用树枝拨开死猪周围的泡沫,“死猪腐烂,污染了河水。喝了这水,能不生病吗?”

赵大牛挠了挠头,憨厚的脸上满是困惑:“可以前也有死动物漂下来,没见这么多人生病啊?”

“这次不一样,”林越站起身,指着上游,“连日下雨,河水涨了,流速慢,污染物沉淀不下去,全混在水里了。而且这死猪太大,腐烂得厉害,污染范围广。”他顿了顿,想起扁鹊教他辨认毒物时说的“一物腐,染其流,则百里皆毒”,此刻才算真正明白,“就像一锅汤,掉进一点脏东西可能没事,掉进一大块烂肉,整锅汤就都坏了。”

“那怎么办?”王小二急了,脸色苍白,“总不能不喝水吧?弟兄们都快渴死了!”

“当然要喝,但不能喝这河水了。”林越的语气很坚定,他看了看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处高地,“得找到干净的水源,或者想办法把河水处理干净。”

他们沿着河岸往下游走,想看看有没有更干净的取水点。走了约莫半里地,到了赵军平时取水的地方,几个士兵正拿着水桶,犹豫着要不要打水。看到林越他们,有人喊道:“林越哥,这水还能喝吗?好多弟兄喝了都病倒了!胡郎中说是瘴气,可我们觉得就是水的事!”

林越走到水边,蹲下,用树枝拨开水面的绿藻泡沫,底下的水依旧浑浊,能看到细小的杂质在水里翻滚。他摇了摇头:“别喝了,上游有死猪,水被污染了。”

“那我们喝什么?”士兵们慌了神,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井里的水早就被当官的占了,我们根本轮不上!”“总不能喝尿吧?”

林越皱起眉头,这是个问题。他环顾四周,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个废弃的土灶,像是前几批驻军留下的,灶膛里还有些未烧尽的木炭,黑黢黢的,却还保持着块状。

“有了!”林越眼睛一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把河水烧开了再喝!高温能杀死水里的脏东西!”

“烧开?那得多费柴火啊!”一个士兵嘟囔道,脸上满是不舍,“现在柴火金贵得很,都要省着给伤兵取暖、熬药。”

“命重要还是柴火重要?”林越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烧开水花的是柴火,不烧,可能就要出人命!你们自己选!”他想起昨天晚上那个高热不退的士兵,牙关紧咬,浑身抽搐,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士兵们面面相觑,没人说话,但眼神里的犹豫渐渐变成了决心。一个老兵叹了口气:“听林越哥的吧!他救了赵石头,还能骗我们不成?柴火没了可以砍,命没了可就回不来了!”

林越让赵大牛去通知营地的士兵,暂时别喝河水,想办法收集柴火,把河水烧开再喝;让王小二去把死猪捞上来,埋远点,免得继续污染水源。他自己则提着一桶河水,往营地走去——他要做个实验,让胡郎中和那些不信的人亲眼看看,这河水到底有多“脏”。

回到营地时,消息已经传开了。胡郎中闻讯赶来,依旧抱着他的药杵,满脸不屑,山羊胡翘得老高:“不过是只死猪,哪就能污染整条河?小题大做!我看你就是想借机出风头,动摇军心!”

“是不是小题大做,试试就知道了。”林越没跟他吵,而是找来两个干净的陶碗,一个倒了半碗井水,一个倒了半碗河水,放在阳光下。

阳光下,河水的浑浊更明显了,碗底很快沉淀了一层泥沙,还有些细小的漂浮物在水里游动,像微型的虫子;而井水则清澈得多,虽然也有少量泥沙,却没有那些可疑的漂浮物。

“光看颜色能说明什么?”胡郎中依旧嘴硬,他瞥了一眼陶碗,语气里满是不以为然,“井水看着干净,说不定也有瘴气!”

林越没说话,只是找来一块干净的麻布,把河水过滤了一遍,麻布上留下一层灰黑色的杂质,散发着腥臭味。他又把过滤后的河水和井水分别倒进两个锅里,架在火上烧。

“胡郎中,您行医多年,总该知道,高温能杀毒吧?”林越看着渐渐沸腾的水,水汽袅袅升起,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不管是瘴气还是脏东西,烧开了,总能去掉大半。”

胡郎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他行医几十年,确实知道高温能杀菌,只是一直觉得“瘴气”无形无质,不怕高温。但看着那碗浑浊的河水,和过滤出来的杂质,他心里的坚持,第一次出现了松动。扁鹊的医案他也看过,里面确实写过“沸水煮饮,可解其毒”,只是他从未放在心上。

水开了,锅里冒出大量的白汽,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林越把水倒进两个干净的陶碗,等水稍微凉了些,对胡郎中说:“您看,烧开的河水,虽然还是有点浑,但至少没有那些漂浮物了。喝这样的水,总比喝生河水强。”

胡郎中盯着碗里的水,又看了看远处那些躺在帐篷里呻吟的士兵,山羊胡动了动,终于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但这次,他没再提驱瘴汤的事,药锅也熄了火,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林越知道,胡郎中虽然没明说,但心里已经信了大半。他对围过来看热闹的士兵们说:“都听着,从今天起,河水必须烧开了才能喝!谁要是敢喝生水,出了问题,自己负责!”

士兵们纷纷应和,开始七手八脚地收集柴火,架锅烧水。炊烟袅袅升起,在营地上空盘旋,像一道道希望的信号。林越看着那些升腾的白汽,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但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要彻底控制住疫情,还需要找到更干净的水源,或者挖新的井。

他回头望了望上游那个隐藏着死猪的河湾,心里默念:希望这锅烧开的水,能挡住那些看不见的“脏东西”,保住这些在血泥里挣扎的性命。就像扁鹊说的“医道如治水,堵不如疏,疏不如导”,他现在做的,就是“导”,引导大家避开污浊,走向洁净。

第四节 望闻问切

帐篷里的“木炭图谱”又添了新的记录,只是这一次,新增的病例明显少了。喝烧开河水的士兵越来越多,他们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神里多了些生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呆滞。呕吐的人少了,咳嗽的人也轻了,帐篷里的酸腐味渐渐被草药的清香取代,像雨后的田野,透着股新生的气息。

林越蹲在一个刚退烧的士兵面前,再次伸出手指,搭在他的腕脉上。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帐篷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暖洋洋的。他的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病兵脉搏的变化——快,但已经平稳了许多,锯齿般的波形图变得柔和,像被抚平的皱纹,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回升的力量。

“眼睛红得退了些。”林越轻声说,抬手拨开病兵汗湿的刘海,病兵的眼结膜充血减轻了,红血丝淡了不少,不再像兔子眼睛,而是像蒙了层薄红纱。

士兵点点头,声音还有点虚弱,却带着笑意:“嗯,喝了烧开的水,昨天吐了两次,今天没吐了,头也不那么晕了。胡郎中还给我开了草药,说是清肠胃的,喝着有点苦,却舒服多了。”

林越有些意外,胡郎中居然肯改药方?他站起身,拍了拍士兵的肩膀,目光投向帐篷的另一角。

只见胡郎中正坐在一个矮凳上,给一个士兵把脉,手指搭在士兵的腕上,神情专注,像在解读一本厚重的书。他的山羊胡不再翘着,而是温顺地贴在下巴上,之前的傲慢和固执似乎被这场疫病磨平了些。

“胡郎中。”林越走过去,语气里带着一丝尊重。

胡郎中抬起头,看了看他,又低下头继续把脉,过了一会儿才说:“你那套……数数画画的法子,确实有点用。”他的声音很轻,像怕被人听见,“那些喝了开水的,确实好得快些。”

林越笑了笑:“胡郎中过奖了,只是碰巧罢了。您的草药也起了大作用。”他知道,让一个固执的老军医承认自己的错误,有多不容易。

胡郎中却摇了摇头,放下士兵的手腕,站起身,走到“木炭图谱”前,用粗糙的手指点了点上面的“正”字:“不是碰巧。老夫行医几十年,总说‘望闻问切’,却忘了‘问’里面,也包括问清饮食水源。”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愧疚,“总把什么都归到瘴气上,是我固步自封了。扁鹊先生的医案里,确实写过‘水毒致病,甚于瘴气’,是我忘了。”

林越心里一动,胡郎中也看过扁鹊的医案?他忽然想起扁鹊说的“医道如水,不择细流,方能成其大”,此刻才算真正明白,无论是现代的统计法,还是传统的望闻问切,只要能救人,就该兼容并蓄。

“胡郎中言重了,”林越真诚地说,“您的‘望闻问切’,是经验的积累,很管用。比如您看舌苔判断寒热,比我这只会看数据的强多了。”

胡郎中捋着山羊胡,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像朵干枯的菊花终于绽放:“你这小子,倒会说话。不过,你那套数数的法子,也确实能补‘望闻问切’的不足。两者结合,或许更好。”他顿了顿,从药箱里拿出一卷竹简,递给林越,“这是我整理的扁鹊先生关于疫病的医案,你看看,或许对你有用。”

林越接过竹简,入手沉甸甸的,上面的字迹古朴苍劲,是胡郎中的笔迹。他翻开一看,里面详细记录了扁鹊如何处理各种军中疫病,有不少关于水源污染的记载,还画了简单的图谱,标注了发病区域和水源分布,竟与他的“木炭图谱”有异曲同工之妙。

“谢胡郎中。”林越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不仅仅是一卷医案,更是一份认可,一份传承。

接下来的几天,林越和胡郎中配合得很默契。林越继续他的“数据统计”,记录士兵们的恢复情况;胡郎中则根据“望闻问切”的结果,调配草药,针对不同的症状加减药量。喝开水的士兵越来越多,新增的病例越来越少,帐篷里的气氛渐渐轻松起来,偶尔能听到士兵们聊天说笑的声音,像雨后初晴的阳光,温暖而明亮。

林越站在“木炭图谱”前,看着上面新增的“康复”记录,心里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第一次真正理解了“望闻问切”的价值——那不是落后,而是古人在资源匮乏下,用智慧和经验总结出来的生存法则,是另一种形式的“卷”,是在没有化验单的年代,对疾病最执着的追问。

夕阳透过帐篷的破洞照进来,在“木炭图谱”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把那些黑色的“正”字和红色的“康复”记录都镀上了一层暖色。胡郎中正在给一个士兵开药方,笔尖在竹简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与远处传来的河水声、士兵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和谐的曲子。

林越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或许不只是为了用现代医学拯救古人,也是为了在这里,重新认识医学的本质——无论是化验单还是望闻问切,无论是开水还是草药,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救人。而所谓的“卷”,不过是在不同的条件下,用尽一切可能,去靠近这个目的。

他摸了摸怀里的竹简,扁鹊的字迹仿佛带着温度,熨帖着他的心房。他知道,这场与疫病的战斗,他们赢了。而他自己,也赢了一场更重要的战斗——一场关于偏见和理解,关于传统和现代,关于“化验单”和“望闻问切”的战斗。

河水依旧在营外流淌,只是上游的死猪被清理了,水色渐渐清亮了些。士兵们打水的时候,都会先烧开再喝,这个习惯,像一颗种子,在他们心里扎了根。林越知道,这颗种子,会像扁鹊的医道一样,生根发芽,代代相传,在这片血与火的土地上,开出希望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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