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冰冷,冲刷着顾怀笙肩头不断渗出的暗红,也打湿了林舒安早已失去血色的脸。她被顾怀笙紧紧抱在怀中,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步伐的沉稳,以及……那逐渐变得沉重和急促的呼吸。
“你中枪了!”她猛地反应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惊惧,挣扎着想要查看他的伤势。刚才在仓库里太过混乱,她竟未第一时间察觉!
“别动。”顾怀笙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手臂将她箍得更紧,“小伤。”
这绝不是小伤!林舒安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不断浸透她肩头的衣料,与冰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恐惧如同藤蔓般死死缠住了她的心脏,比刚才被林武挟持时更甚。
周谨已经指挥手下迅速清理了现场,林武和两名赵氏活口被押上不同的车。他快步跑到顾怀笙身边,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脸色也变了:“顾总!车准备好了,最近的医院已经联系好!”
“不去医院。”顾怀笙脚步不停,声音因忍痛而紧绷,“回西郊别苑,让陈医生过去。”
西郊别苑是顾怀笙一处极少人知道的私人产业,更为隐蔽安全。陈医生则是顾家的家庭医生,绝对可靠。
周谨立刻明白过来,这个时候去医院,目标太大,容易节外生枝。“是!”
车子在暴雨中疾驰,如同离弦之箭。车内,顾怀笙依旧紧紧抱着林舒安,没有松手。他的脸色在车窗外偶尔划过的路灯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闭着眼,眉头紧锁,仿佛在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对抗着剧痛和失血带来的晕眩。
林舒安不敢再动,只能僵硬地靠在他怀里,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他胸前未被鲜血浸透的衣料。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在慢慢流失,心跳一声声,沉重地敲击着她的耳膜。
“顾怀笙……”她声音颤抖地唤他,害怕他就这样闭上眼睛。
他眼皮动了动,没有睁开,只是将她往怀里又按了按,低哑地吐出两个字:“……没事。”
这两个字,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强撑着自己。
林舒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混合着雨水,灼烫地落在他的颈窝。她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认识到,这个看似无所不能、冷硬如铁的男人,也会受伤,也会流血,也会……脆弱。
她想起了他冲过来将她从林武手中拽开时的决绝,想起了他毫不犹豫用身体挡住子弹的瞬间。为什么?仅仅因为她是“盟友”吗?还是因为……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是紧紧地抓住了他,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他正在流失的生命力。
车子终于冲破雨幕,驶入西郊一处掩映在竹林深处的别苑。早已等候在此的陈医生和助手立刻迎了上来,小心翼翼地将顾怀笙从车上扶下,安置进早已准备好的医疗室。
林舒安想跟进去,却被周谨轻轻拦在了门外。
“林小姐,您身上也湿透了,需要处理一下伤口,换身干净衣服。”周谨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顾总这边有陈医生,您放心。”
林舒安低头看了看自己颈间已经凝固的血痕,和浑身湿透、沾满泥污血迹的狼狈模样,知道周谨说得对。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点了点头。
她被佣人引到隔壁房间,快速清洗、上药、换上了干净舒适的衣物。整个过程,她的心都紧紧系在隔壁那个男人身上。每一次医疗器械轻微的碰撞声,都让她心惊肉跳。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医疗室的门终于被打开。陈医生走了出来,神色略显疲惫,但眼神是平稳的。
“林小姐,”陈医生对她点了点头,“顾总肩部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没有伤到要害,但失血过多,需要静养。现在麻药效果还没过,人还睡着。”
林舒安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原位,腿一软,差点站立不住,连忙扶住墙壁。
“我……我能去看看他吗?”她声音沙哑地问。
陈医生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和颈间包扎的纱布,点了点头:“可以,但请保持安静。”
林舒安轻轻推开医疗室的门。房间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她熟悉的、独属于顾怀笙的松木冷香。他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肩头缠着厚厚的纱布,隐约还能看到渗出的淡红。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天际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黎明即将来临。
她静静地看着他沉睡的容颜,褪去了平日里的冷峻和锋芒,此刻的他,眉宇间竟带着一丝难得的平和,只是那紧抿的薄唇,依旧透着一股倔强的韧劲。
她想起在仓库里,他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他抱着她,在雨中沉稳前行的步伐;想起他即使中枪,依旧强撑着说“没事”的样子……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酸涩,胀痛,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悬在半空,犹豫了片刻,最终,极其轻柔地,拂开了他额前一缕被汗水浸湿的黑发。
动作轻得,如同蝴蝶振翅。
就在这时,他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眸子,因失血和麻药显得有些朦胧,但在对上她视线的一刹那,瞬间恢复了清明,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幽深,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林舒安的手僵在半空,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四目相对。
空气里,只剩下彼此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和窗外渐渐亮起的、血色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