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皮卡引擎的嘶吼像是垂死野兽的哀鸣，在布满瓦砾和裂缝的街道上颠簸狂奔。每一次颠簸都震得刘乐黎五脏六腑如同移位，剧痛从全身每一处传来，但他死死咬住牙，不让自己再次昏厥。
黄毛几乎将身子探出车窗，一边疯狂打着方向盘躲避障碍，一边从后视镜里紧张地观察着后方。远处，装甲车沉重的履带声和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正在逼近，探照灯的光柱如同死神的视线，在残破的建筑间扫荡。
“妈的……阴魂不散……”黄毛咒骂着，猛地一打方向，皮卡冲进一条更加狭窄、堆满垃圾的小巷，暂时甩开了直射的灯光。
刘乐黎艰难地转动眼球，透过车窗看向这座曾经熟悉的城市。满目疮痍。燃烧的车辆、坍塌的店铺、墙壁上触目惊心的弹孔和能量武器灼烧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之前的灾难。偶尔能看到一两个惊慌失措的幸存者身影在废墟间一闪而过，如同受惊的老鼠。
数字幽灵造成的破坏是毁灭性的。但它现在去了哪里？黄毛说他“暂时消停了”，那凝聚的核心数据流缩回了废墟深处。它肯定在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等待着下一次反扑。
而他体内……刘乐黎努力集中精神内视。那“种子”依旧沉寂，比任何时候都要黯淡，与他的连接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仿佛真的在控制台爆炸的冲击中受到了重创。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这东西真的会这么容易被伤到根本吗？
皮卡冲出了小巷，驶上一条相对开阔的环城路。这里的情况稍好一些，但依旧能看到混乱的迹象——被遗弃的车辆，破损的路障，甚至还有几具没来得及收走的尸体，盖着肮脏的布。
突然，前方路口亮起了刺眼的红色警示灯和路障！
一队穿着黑色作战服、装备精良、但并非军方制式的人员拦住了去路！他们身后是几辆看起来科技含量极高的装甲越野车。
“公司的人！”黄毛脸色一变，猛地踩下刹车！
皮卡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险险在路障前停下。
几名公司安保人员立刻举枪上前，枪口冰冷地对准了他们。一个看起来像是队长的人走上前，面罩下的眼神锐利而冷漠。
“下车。接受检查。”声音透过面罩传出，不带丝毫感情。
黄毛暗骂一声，慢慢地举起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同时用眼神示意刘乐黎不要轻举妄动。
“长官，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刚从那边逃出来……”黄毛试图套近乎，脸上挤出勉强的笑容。
“下车！”队长毫不理会，语气加重。
就在这时，一辆装甲越野车的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白色科研袍、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正快速滚动着数据。
他的目光越过安保人员，直接落在了皮卡后座上的刘乐黎身上，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发现珍贵标本般的光芒。
“能量残留特征匹配。目标确认，S-L-L-01。”他对着领口的通讯器低声说了一句，然后看向队长，“带走他。小心点，他价值很高。”
安保人员立刻上前，粗暴地拉开车门，就要将刘乐黎拖出来。
“喂！你们干什么！他受伤了！”黄毛急了，想上前阻拦，立刻被两把枪指住了脑袋。
刘乐黎心中警铃大作！公司的人目标明确，就是冲着他来的！他们肯定监测到了之前控制台爆炸的能量波动，或者通过其他方式锁定了他！一旦被带走，下场绝对比在“灯塔”时更惨！
他猛地挣扎起来，但虚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抗衡两名强壮的安保人员。
就在他被强行拖出车厢的瞬间——
咻——！咻——！
两声极其轻微、却精准无比的狙击枪声响起！
抓住刘乐黎的两名安保人员头盔上瞬间爆开两团电火花，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是高效能的麻醉弹！
“敌袭！”公司队长怒吼一声，立刻寻找掩体，其他安保人员也迅速散开，举枪寻找狙击手位置。
现场瞬间大乱！
黄毛反应极快，猛地一矮身，趁机一把将刘乐黎拉回车里，自己扑到驾驶位！
“坐稳了！”他大吼一声，根本不管前方的路障，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破皮卡发出咆哮，如同脱缰的野马般撞开了简陋的路障，冲了出去！
“拦住他们！”公司队长气急败坏地吼道！
枪声响起，子弹打在皮卡的车厢和玻璃上，留下一个个弹孔！后窗玻璃瞬间粉碎！
黄毛把方向盘打死，皮卡在路上划出一个惊险的S形，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大部分子弹，冲进了另一条岔路。
后视镜里，公司的车辆已经启动，紧追不舍！而更远处，军方的装甲车也出现了，似乎被这边的交火吸引了过来！
“妈的！前有狼后有虎！”黄毛额头青筋暴起，死死握住方向盘。
刘乐黎蜷缩在后座，躲避着流弹，心脏狂跳。是谁开的枪？帮他们的人？还是另一股势力？
皮卡在混乱的街道上亡命飞驰，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公司的越野车性能远超这辆破皮卡，距离在不断拉近。
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追上！
就在这时，前方一个小巷口，突然冲出一辆脏兮兮的垃圾车，猛地横在了路中央，几乎堵死了整条路！
“操！”黄毛下意识地要踩刹车减速。
然而，那垃圾车的驾驶室里，一个戴着鸭舌帽、看不清脸的人却朝着他们使劲挥手，示意他们从旁边一个极其狭窄的、堆满垃圾桶的缺口冲过去！
没有时间犹豫！
黄毛一咬牙，猛打方向，皮卡几乎是擦着垃圾车的边缘和墙壁，硬生生挤进了那个缺口！
车身与墙壁摩擦发出刺耳的金属撕裂声！
就在他们冲过缺口的下一秒，那辆垃圾车又猛地启动，向后倒车，再次严严实实地堵住了路口！
嘭！嘭！
紧追而来的公司越野车猝不及防，狠狠撞在了垃圾车厚重的车尾上！
追击被暂时阻挡了！
皮卡冲出了小巷，驶入了一条相对安静的后街。
黄毛和刘乐黎都惊魂未定，喘着粗气。
“刚才……那是谁？”刘乐黎艰难地问道。
“不知道……但好像是在帮我们？”黄毛也是一脸懵，他看了一眼后视镜，暂时没有追兵，“不管了，先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刚想加速，突然，皮卡的收音机（居然还能用）发出一阵刺耳的杂音，然后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听不出男女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左转，进入第三工业区废弃仓库群，b7仓库。重复，左转，b7仓库。清除跟踪者，提供医疗援助。你们时间不多。”
声音说完，立刻消失，收音机恢复了杂音。
黄毛和刘乐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疑虑。
这个突然出现的声音，是敌是友？刚刚帮他们的人？还是另一个陷阱？
后方远处，已经传来了公司车辆绕路追来的引擎声！
没有时间细想了！
“赌了！”黄毛猛地一打方向，皮卡冲向了第三工业区。
很快，他们找到了那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b7仓库。库门缓缓升起一条缝隙，刚好够皮卡驶入。
里面一片黑暗。
皮卡刚驶入，库门就迅速落下。
灯光啪嗒一声亮起。
不算明亮，但足以看清仓库内的情况。里面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机器和集装箱，空气中有淡淡的消毒水味。
几个身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们穿着普通的工装服，甚至有些破旧，但行动间却透着一种干练和警惕。为首的是一个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疲惫却眼神锐利，手里拿着一个信号干扰器。
“下车。”女人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她身后的人手中并没有举起武器，但他们的站姿和眼神表明他们绝非普通人。
黄毛犹豫了一下，还是熄了火。
刘乐黎紧张地看着这些人。他们不像公司的人，也不像军方。
“你们是谁？”黄毛警惕地问。
“暂时帮你们的人。”女人没有直接回答，她走到车旁，目光落在重伤的刘乐黎身上，眉头微皱，“伤得不轻。阿杰，准备处理伤口。其他人，清除沿途痕迹，布置干扰，别让猎犬跟过来。”
她身后一个年轻人立刻拎着一个医疗箱走上前。
“等等！”黄毛挡住他，“先说清楚，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们？”
女人看了看黄毛，又看了看虚弱但眼神警惕的刘乐黎，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
“你可以叫我们‘归零地’。我们是一群……不想看到世界被某些东西彻底搞垮的清理工。”
她指了指刘乐黎：“而他，还有他身体里的东西，现在是所有问题的核心。公司想得到他，军方想控制他，那个‘幽灵’想吞噬他。而我们……”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
“……我们只想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开始的，还有没有机会……彻底结束它。”
她的目光落在刘乐黎身上，那眼神复杂，有审视，有警惕，但似乎……并没有那种赤裸裸的贪婪或控制欲。
刘乐黎看着她，又看了看周围这些沉默而高效的人。
刚从公司的虎口逃脱，又陷入了新的未知。
但至少暂时，他们似乎安全了。
然而，他体内的“种子”，在听到“归零地”和“彻底结束”这几个词时，极其微弱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悸动了一下。
仿佛沉眠的毒蛇，在梦中听到了危险的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