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国际交流的萌芽
冬雪初融时,总馆的门房递进来一封烫着金边的信函,信封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异乡的陌生气息。叶璃拆开一看,墨迹是深褐色的,不像寻常墨锭,倒像用某种植物汁液调和而成,纸上画着个奇特的徽章——十字交叉的蛇杖,缠绕着几片从未见过的叶子。
“这是……西洋来的信?”楚逸尘凑过来看,指尖拂过那枚徽章,“上个月听码头的商队说,有番邦医者随船而来,在广州港设了个‘西医馆’,用刀子割开皮肉取子弹,还能让聋子听见声音。”
叶璃逐字辨认着信上的汉字,虽磕磕绊绊,意思却能看懂:“他们说听闻中原医术神奇,能治许多西医束手的顽疾,想派三位医师来总馆交流,还愿献上‘千里镜’‘体温计’等物件,只求观摩针灸、把脉之术。”
议事厅里的掌柜们听闻此事,顿时炸开了锅。塞北的赵医师一拍桌子:“番邦蛮夷懂什么医术?怕是来偷咱们的方子!”江南的周掌柜摇着折扇,语气却也凝重:“听说他们治病不用药材,专靠铁器,万一伤了人,岂不是坏了咱们的名声?”
叶璃没说话,走到窗前望着刚抽芽的银杏树。春风卷着残雪的湿气,吹得枝桠轻轻摇晃。“百年前,咱们的祖先不也把麻黄、艾草当成寻常草木?”她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西医能用刀子取子弹,说明有过人之处;咱们能靠针灸止痛,也是祖宗的智慧。若是能互相瞧瞧,或许能琢磨出更好的法子。”
最终,她拍板定下三条规矩:西洋医师可在总馆住三个月,每日辰时观摩诊疗,但不得擅自施针用药;医馆选派三位擅长辨证的医者,向他们学习“看片子识病症”(信中提过的“透视术”);双方每周三在议事厅交流,各带一例疑难病例,共同探讨治法。
三月初三,三艘挂着异国旗帜的船停靠在码头。下来的三位西洋医师穿着黑色长褂,领口别着银质徽章,其中一位留着络腮胡的中年人自称“布朗”,会说些生硬的汉语,手里捧着个铜制的匣子,打开后竟是只能测体温的“温度计”。
“叶馆主,这是我们的诚意。”布朗将温度计递过来,金属管里的水银柱随着室温轻轻晃动,“人的体温若高过三十六度,便是生病的兆头。”
叶璃让学徒取来脉枕:“我们靠的是这个。”她示意布朗伸出手腕,三指搭在他的寸关尺,凝神片刻,“布朗先生近日舟车劳顿,肝火有些旺,夜里怕是睡不安稳。”
布朗眼中闪过惊奇,随即从行囊里掏出个小本子,飞快地用钢笔记录:“叶馆主说得对!我确实夜夜失眠,西医给的安眠药,越吃越昏沉。”
第一日的观摩便充满了碰撞。西洋医师见李伯用银针扎在瘫痪病人的足三里穴,病人竟能微微抬腿,顿时惊呼起来,围着针尾的艾绒问个不停;当叶璃让他们看诊一位肺痨患者时,布朗却掏出个金属管子,一头抵在患者胸口,一头凑在耳边听,说能听见“肺里的杂音”。
“这叫听诊器,”布朗解释道,“能听见你们说的‘肺气’是否顺畅。”
叶璃让学徒借来听诊器,亲自试了试。贴在胸口的瞬间,果然听见“呼呼”的气流声,像风吹过竹林。“倒像是把耳朵凑到竹筒里听远处的动静。”她若有所思,“咱们靠脉象辨虚实,他们靠杂音识病症,其实是一个道理。”
交流并非总是顺畅。有次布朗见一位产妇难产,竟提出要“切开腹部取婴儿”,被叶璃拦住:“产妇气血已虚,再动刀子便是雪上加霜。”她让人煎了三副催生汤,又让针灸医师在产妇的合谷穴、三阴交施针,半个时辰后,婴儿的啼哭声便响彻庭院。
布朗盯着那碗深褐色的汤药,眉头紧锁:“这些草根树皮,为何比我们的催产素管用?”叶璃笑着递过药方:“当归补血,川芎活血,桃仁催产,都是顺着气血的性子来,不像蛮力催产伤了根本。”
西洋医师也并非全无建树。有位患“鼓胀病”的患者,肚子大得像面鼓,医馆用了半月利水药也不见好。布朗带来的“片子”(x光片)上,竟能清晰看见肚子里有个拳头大的肿块。“这是‘瘤’,”他指着片子上的阴影,“必须割掉才能保命。”
叶璃犹豫了三日,最终同意让布朗试试。手术前,她让人给患者扎了几针,说能“麻痹皮肉,减轻痛苦”。当布朗用消过毒的刀子划开腹部时,患者果然没像预想中那样剧痛挣扎。取出肿块后,医馆又用黄芪、人参为他补气血,半月后便能下地行走。
“针灸竟能替代麻药?”布朗捧着患者的病历,眼里满是敬畏,“叶馆主,我想学习这门技艺。”
三个月期满时,双方合编了一本《中西医汇通录》。里面既有西洋医师画的人体骨骼图,标注着对应的穴位;也有中医的脉象图谱,旁边写着“与西医血压计的对应关系”。布朗临走前,将一台“显微镜”留给叶璃:“能看见水里的虫子,或许对治瘟疫有用。”
送他们上船那日,布朗忽然拥抱了叶璃一下,用生硬的汉语说:“医道不分中西,都该向着救人的方向走。”叶璃望着渐渐远去的船帆,手里攥着那台显微镜,镜筒里映着初升的太阳,亮得晃眼。
回总馆的路上,楚逸尘忽然笑道:“上个月广州港的西医馆派人来,说想学咱们的‘穴位按摩’治腰腿痛。你说,这算不算不打不相识?”
叶璃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春风吹得医馆的旗帜猎猎作响,她忽然想起布朗说的一句话:“世界很大,好的医术该像种子,飘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或许有一天,针灸能传到西洋,而听诊器也能走进边城的医馆——那时的医者,大概不用再分“中”与“西”,只论“能不能救人”吧。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总馆的灯笼次第亮起,映着门前新贴的告示:“下月起,总馆增设‘汇通诊室’,凡西医束手之症,可来此求诊;我馆难治之病,亦会推荐至西医馆。”墨迹未干,却已透着股海纳百川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