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喜良让她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他转身去屋里倒水,脚步都有些乱,刚迈两步,就被门槛绊了下,踉跄着站稳,脸更红了。
孟姜坐在石凳上,打量着院子里的光景,没等他把水端出来,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点怯意。
“其实,我今日来,还有件事想求先生。”
范喜良端着水的手一顿,青瓷碗在手里晃了晃,差点洒出来。
他把碗放在她面前,碗沿沾着点水汽,温声道。
“孟姑娘请讲,若是能帮,我定然尽力。”
“是村里的无赖,”
孟姜垂着眼,指尖轻轻抠着衣袖上的布纹,那动作带着点无助。
“就是张屠户家的那个远房侄子,听说前几日从修驰道的工地上逃回来的,这几日总在我家门前晃悠,嘴里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还往院里扔石子,我一个女子,锁着门都觉得心慌,实在没法子。想着先生是读书人,身上有斯文气,他或许会忌惮些,往后若是他再去闹,能不能劳烦先生替我喝止一声?”
她说着,抬眼望他,眼里蒙着层薄薄的水汽,像是刚哭过,瞧着可怜兮兮的。
这话倒不是全瞎编。前日傍晚,那无赖确实在她门前晃过,嘴里哼着荤调子,还捡了块石子扔在院墙上,“咚” 的一声,吓得她手里的针线都掉了。
她当时抄起门后的扁担就冲了出去,那无赖见她凶,骂骂咧咧地跑了。
范喜良听了,眉头皱了起来,眉心拧出个小疙瘩,语气也沉了些。
“竟有这种事?孟姑娘放心,往后他再敢去骚扰,你只需唤一声,我必过去帮你。”
他说这话时,眼里带着点怒色,倒少了些方才的慌乱,多了几分读书人的正气。
孟姜立刻露出感激的神色,起身福了福身,裙摆扫过石凳,带起点细尘。
“多谢先生!先生真是好人。”
她坐下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抬手拍了拍额头,露出点懊恼的样子,从袖袋里摸出一张信纸和半截炭笔,递过去。
“你看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这事了。说起来,我还想劳烦先生帮个忙。我娘家在邻县,我娘身子弱,总咳嗽,许久没报平安了,想写封家书,可我不识字,先生能不能替我写几句?”
范喜良看着递到面前的信纸,纸是糙纸,边缘有些毛糙,又看了看她近在咫尺的手,那手纤细,指甲修剪得干净,指腹上有几个薄茧。
他迟疑了一下,指尖碰到信纸的边缘,糙得有些扎手,还是接了过来。
“自然可以。”
他在石桌对面坐下,将信纸铺平,用块小石子压住边角,低头执笔。
孟姜也凑了过来,几乎挨着他的胳膊,衣袖蹭到他的长衫,带着点皂角的清香。她轻声说。
“就说我在这边安好,让他们别惦记,再问问我娘的咳嗽好没好,让她别总熬夜做针线。”
她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软乎乎的,像春日的风。
范喜良的耳尖 “腾” 地就红了,红得透透的,连带着脖颈都泛了点粉。
笔在纸上顿了顿,墨点晕开一小团,他听着她温软的声音,只觉得心跳得飞快,“咚咚” 地撞着胸口,手里的炭笔都有些握不稳,写出来的秦隶都歪了半分。
连她夸他 “先生字写得真好看。” 都只敢含糊应一声 “谬赞了”,头垂得更低了,额前的碎发都快遮住眼睛。
孟姜瞧着他发红的耳尖,嘴角偷偷勾了勾,又故意往他身边凑了凑,指着纸上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