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云轩,京城最负盛名的茶楼之一,临河而建,雅致清幽。
二楼天字一号房,临窗的位置,可以把繁华的街道还有河上往来的画舫尽收眼底。
江晚柠早已等在雅间内。她今日穿着一身石榴红洒金襦裙,梳着惊鸿髻,簪着赤金步摇,明艳张扬,如同一团烈火!
她正百无聊赖地用指尖蘸着茶水,在紫檀木桌面上画着圈。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司徒澜款款走了进来。
她换了一身烟霞色流云暗纹的齐胸襦裙,外罩月白薄纱披帛,妆容精致,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与江晚柠的浓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哟,可算来了!再不来,我这壶上好的‘雪顶含翠’都要凉透了!”江晚柠一见她,立刻坐直身子,抱怨道。
司徒澜在她对面坐下,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才说道:“急什么?我不得躲开我家那对活宝爹娘才能溜出来?你当容易?”
江晚柠闻言,立刻来了精神,凑近些,压低声音:“怎么样?司徒丞相和夫人……没为难你吧?听说今早朝堂上,司徒丞相又被御史参了本子?因为你昨晚……嗯?”她挤眉弄眼,意思不言而喻。
司徒澜白了她一眼,放下茶杯,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又好笑:“可不是嘛!我爹下朝回来,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在我房里念叨了半个时辰!”
“说什么老脸丢尽,家门不幸,上辈子刨了谁家祖坟才生了我这么个冤孽……”
“我娘也跟着掺和,老两口差点在院子里打起来,互相数落对方祖宗不积德。”
“噗——”江晚柠没忍住,笑出了声,拍着桌子道,“哈哈哈哈!司徒丞相也太惨了!不过……谁让他生了这么个‘好女儿’呢!”她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彼此彼此!”司徒澜挑眉反击,“听说你昨天回宫,也被皇后娘娘堵在温泉池边,臭骂了一顿?还差点把周首辅给吓跑了?”
江晚柠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脸上带着得意:“小场面!周翊然那家伙,表面上一本正经,其实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本公主看上的,迟早拿下!”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不过……我今天找你来,可不是为了周翊然那个闷葫芦。”
“哦?”司徒澜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又有新目标了?谁啊?能让你把周首辅都暂时放一边?”
江晚柠双眼放光,如同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国公府世子,柯云景!”
“柯云景?”司徒澜在脑中快速搜索着这个名字,随即恍然,“哦——就是那个传说中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打架斗殴从不缺席、把他爹英国公气得半死的京城头号纨绔?”
“对!就是他!”江晚柠兴奋地点头,“我今天在街上远远瞧见了他骑马过市!我的天!澜澜你是没看见!”
“那长相,那身段,那通身的气派!简直……简直绝了!比周翊然那种冷冰冰的木头有味道多了!”
“剑眉星目,嘴角还总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眼神又野又亮!一看就是个会玩的!”
她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而且你想想,他可是国公府世子!身份尊贵!又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头子!”
“咱们要是把他‘收编’了,那以后在京城横着走都没人敢管!什么周翊然,什么太子弟弟,都得靠边站!这才叫势均力敌!这才叫有趣!”
司徒澜听着江晚柠的描述,想象着那位纨绔世子的模样,眼中也渐渐流露出浓厚的兴趣。
一个身份尊贵、相貌出众、还同样离经叛道的世子?听起来……确实比太子那种小奶狗和周翊然那种老古板有意思多了!
“听起来……是不错。”司徒澜摩挲着下巴,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容,“国公府世子,长公主殿下,再加上我这个丞相之女……”
“啧啧,咱们仨要是凑到一块儿,那可真成了京城‘三大魔王’了!估计明天弹劾咱们的折子,能把陛下的御案给淹了!”
江晚柠得意地扬起下巴:“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父皇顶着!再说了,咱们又不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就是……爱玩了一点嘛!”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凭什么他们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咱们女人就不能有几个‘蓝颜知己’?”
“说得好!”司徒澜抚掌轻笑,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怎么去会会这位柯世子?”
江晚柠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述她的“偶遇”计划。
两个身份尊贵的少女,在这雅致的茶室里,头碰着头,兴致勃勃地谋划着如何“猎艳”京城第一纨绔,仿佛在讨论什么军国大事。
窗外的阳光暖暖地照进来,落在她们年轻充满活力的脸庞上。
皇宫,凤仪宫内。
皇后韩雨欣穿着一身雍容华贵的凤纹宫装,却毫无平日里母仪天下的从容气度。
她正焦躁地在殿内来回踱步,保养得宜的脸上布满愁云,手中的丝帕被她无意识地绞紧又松开。
“陛下驾到——”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通传声。
韩雨欣脚步一顿,立刻迎向殿门。
皇帝江临渊迈步走了进来。他年近五旬,面容英武,眉宇间带着帝王的威严,但此刻,那威严中却掺杂着一丝头疼。
他脱下朝冠递给内侍,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倦意:“雨欣,何事如此着急唤朕过来?”
韩雨欣屏退了左右侍从,殿内只剩下帝后二人。
她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拉住皇帝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陛下!您可算来了!臣妾……臣妾实在是没法子了!”
江临渊见她这般模样,心中一沉,扶着她到一旁的软榻坐下:“慢慢说,到底出了何事?可是边关有急报?还是哪里又闹了灾荒?”
“不是边关!也不是灾荒!”韩雨欣急得直跺脚,“是……是咱们那个宝贝女儿晚柠!还有……还有那个不争气的太子!”
一听是这俩孩子,江临渊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俩小祖宗惹事的能力,可比边关急报和灾荒更让他头疼!
“他们又怎么了?”江临渊叹了口气,预感不妙。
“晚柠她……她午膳都没用,就又带着人浩浩荡荡出宫去了!”韩雨欣气得声音发颤!
“臣妾派人悄悄跟着了,她……她直奔醉云轩!肯定是又去跟那个丞相家的司徒澜碰头了!那两个小祖宗凑到一块儿,还能有什么好事?!”
江临渊一听“醉云轩”和“司徒澜”这两个名字,眼角就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想起早上司徒风在朝堂上那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再想想自家女儿那无法无天的性子,顿时觉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还有清宴!”韩雨欣越说越气,眼圈都红了,“那个不争气的东西!身为储君,不思进取,整天就知道往丞相府跑!围着那个司徒澜转!”
“昨晚……昨晚他又没回东宫!今早回来换朝服的时候,臣妾闻到他身上……还有司徒澜常用的那种熏香味!”
“陛下!您说……这叫什么事啊!这要是传出去……皇室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臣妾……臣妾都没脸见人了!”
她说着,忍不住拿起丝帕拭泪:“司徒家的丫头荒唐也就罢了,怎么咱们的儿子也……也这么不争气!被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迷得神魂颠倒!这将来……这将来可怎么继承大统啊!”
江临渊听着皇后的哭诉,脸色也越来越黑,胸口一阵发闷。他何尝不气?不恼?可偏偏……
他重重叹了口气,疲惫地靠在软榻上,声音充满了无力感:“朕能怎么办?啊?韩雨欣,你告诉朕,朕能怎么办?!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关禁闭、断月例、罚抄书……”
“什么法子都用尽了!可你那好女儿,转头就能翻墙跑出去!你那好儿子,更是阳奉阴违,表面答应得好好的,一转眼又钻丞相府去了!”
他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这两个冤孽!简直就是来讨债的!朕这张老脸,早就被他们丢尽了!今天早上,御史参司徒风教女无方,字字句句,哪句不是在打朕的脸?!”
“朕难道不知道他们暗地里在笑话朕‘上梁不正下梁歪’吗?!朕这皇帝当得……憋屈!”
韩雨欣被皇帝罕见的失态吓了一跳,哭声也止住了,只剩下低声啜泣:“那……那总不能就这么由着他们胡闹下去吧?晚柠一个姑娘家,整天追着男人跑,成何体统!清宴他是太子啊!国之储君!将来……”
“将来?朕看他是没将来了!”江临渊没好气地打断她,“除非他能把司徒澜娶回东宫!可你看看司徒澜那样子!是能安心待在东宫相夫教子的人吗?她比晚柠还能折腾!”
这话一出,帝后二人都沉默了。殿内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半晌,江临渊才揉着发痛的额角,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朕……朕是管不了了。只要他们不闹出天大的乱子,捅破天去,朕……朕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总好过把他们逼急了,真给朕来个私奔或者……或者搞出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来强!”
韩雨欣闻言,眼泪又掉了下来:“难道……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臣妾真是想不通啊!陛下,臣妾与您,虽非古板之人,但也谨守礼法,从未行差踏错半分!”
“怎么就生出这么两个……两个活宝来?!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是咱们江家祖上不积德,还是她韩家……或者他司徒家、田家祖坟埋错了地方?!”
江临渊听着皇后这近乎崩溃的胡言乱语,苦笑一声!
他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好了好了,别胡思乱想了。或许……这就是命吧。朕现在只求他们俩稍微收敛点,别再去招惹那些……”
“嗯,有妇之夫或者朝廷重臣就行。至于其他的……年轻一辈的事,随他们去吧。朕……累了,真的累了。”
帝后二人相拥无言,脸上同样写满了无奈。摊上这么一对儿女,除了安慰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还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