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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工宴的余韵在“黑塔”内层层荡开。景云岫以音律凝香之举,虽未明面受赏,然“云岫”之名,已悄然刻入部分高层视野。银袍执事“七”并未即刻召见,亦无新指令,只遣人送来一匣品相上乘的“宁神檀”香料,言是助她精研音律之用。此物珍贵,寓意深长,是嘉奖,亦是无声的催促与审视。

景云岫安然受之,神色如常,将香料置于静室,并未轻易动用。她心知,此刻自己如同行走于冰层之上,下方暗流涌动,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七”执事的静默,往往意味着更深的谋算。而“三”执事一系经此挫败,绝不会善罢甘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并未急于动作,而是先将更多精力投入百工坊日常事务。凭借新晋内坊匠师的身份与音律凝香带来的威望,她接手了几项原本由“三”系把控的药材调配与器械维护环节。行事依旧低调务实,每有决断,必引经据典(自然多是静思殿内现代管理知识与此界规则的融合),方案清晰高效,令原本存疑的匠师学徒渐渐信服。她更有意无意地在调配药液、修复器械时,融入些许简易的、带有韵律感的步骤,美其名曰“顺息凝神,提升效能”,实则潜移默化,将“音律可助工”的概念悄然播种。

同时,她借甲字库查阅之便,不再局限于医药音律,开始系统研读“黑塔”舆图志、矿脉录、乃至历年物资调度档案。静思殿内时间充裕,她将庞杂信息分门别类,交叉比对,结合现代数据统计与地理分析之法,于脑海中逐渐勾勒出“黑塔”势力范围、资源流向、乃至各派系利益纠葛的隐约轮廓。尤其关注那“星髓”矿的产地、运输路线及储存点,与那日“七”执事密令中的“失窃案”暗暗印证。

“星髓”能量特异,用途必不限于寻常动力或医药…失窃数量、时机,指向性明确…内鬼,或与外敌勾结? 她心中推测渐生,却引而不发。

这一日,她于档案中偶然发现一则旧闻:十载前,曾有一支探寻新矿脉的勘探队于西北“葬星谷”神秘失踪,仅一人生还,却已神智癫狂,不久便亡故,临终前呓语中反复提及“古祭坛”、“星辉噬人”。此事后被列为禁忌,档案封存。景云岫记下“葬星谷”之名,直觉此事或与“星髓”乃至“星语者”遗迹有关。

外界风波暂歇,玲珑阁内却因百工宴带来的声望滋养,气象一新。镜影之界彻底稳固,双影凝聚时间延长至外界一刻钟,且消耗减少,冷却缩短。更令景云岫惊喜的是,她尝试将一丝微弱灵蕴(得自星髓矿残渣感悟)注入镜影,竟使其虚化程度减低,行动更为灵巧,甚至能模拟出更复杂的神情变化!

百草园内,新栽种的几味灵药长势惊人,尤其那株“融灵草”已开出血色小花,药性激增。造物工坊中,那“验焓仪”雏形竟在吸纳一丝灵蕴后,自行演化出更精密的能量回路,可初步解析物质基础成分。一切迹象表明,随着她对此界规则理解的加深与自身实力的提升,玲珑阁正发生着良性蜕变。

实力渐增,景云岫开始着手下一步布局。锈镇仍是根基,不可放松。她通过老烟斗,将百工坊内一些淘汰但仍可用的工具、以及她改良后的简易伤药配方,悄然送回工坊,令疤脸组织人手,一方面加固防御,另一方面尝试小规模生产更优质的铁器、药材,低价售予或换取其他幸存者物资,逐步扩大“云岫工坊”的实际影响力。

“锈镇旬报”内容亦持续升级。景云岫授意疤脸,增加“实用技艺”栏目,传授更精妙的陷阱制作、水源净化、乃至简易符文预警装置的制作方法(皆经她简化,去核心机密);“故事连载”则开始隐晦植入“组织”、“协作”、“反抗不公”的思想内核,将“自保会”的概念从模糊呼吁推向具体架构的探讨。同时,她让疤脸留意并吸纳那些在帮派混战中失去依靠、却有一技之长或心性坚韧的流民,暗中培养骨干。

这一日,疤脸传回消息,称“秃鹫”与“血鼬”两派因内耗惨重,地盘收缩,竟有几个小团体趁机崛起,其中一支以“残剑”为首的队伍,成员多是前“黑塔”外围佣兵,战力不俗,且对“黑塔”积怨已久,似对“自保会”理念颇有兴趣。

景云岫心念微动,令疤脸谨慎接触,可适当提供些微医药援助,观察其心性。她需要更多的“手”与“眼”。

百工坊内,她亦开始编织自己的信息网络。凭借医术与不经意流露的“奇思妙想”,她有意结交那些地位不高、却身处关键岗位的学徒或低级匠师,如看守库房的老吏、负责废料处理的杂役、乃至专司传递文书的跑腿少年。她不摆架子,偶以指点技艺为名,赠些不值钱却实用的小物件,或听他们抱怨几句坊内不公,于闲谈中捕捉信息碎片。

很快,她便得知了几条有价值的信息:“三”执事麾下一位专司矿物提纯的匠师,近日屡次申领大量“蚀心草”(此草有剧毒,亦可用于提炼侵蚀性溶剂),远超常例;坊内西北角那处废弃多年的“旧炼炉区”,近日夜间时有异动,守卫却视若无睹;银袍执事“七”的心腹,曾秘密提审过一名上月因“操作失误”被罚入苦役营的工匠,不久后该工匠便“暴病而亡”。

这些信息看似孤立,却在她脑中飞速拼接。蚀心草…腐蚀?旧炼炉区…隐秘场所?提审工匠…灭口?或与“星髓”失窃后的处理、转运有关?

她不动声色,只将这些线索默记于心,继续蛰伏。

时机在半月后到来。“黑塔”每年一度的“祭器大典”筹备启动,需抽调各坊匠师,合力维护祭典所用诸多礼器、仪仗。此乃苦差,耗时费力,却也是接触各坊人物、打探消息的良机。景云岫主动向墨衡请缨,加入维护组。

大典筹备处设在内城边缘的“天工院”,人员混杂。景云岫被分派协助维护一组古老的“星晷仪”,此物结构复杂,涉及天文、机械、符文多项技艺,正好发挥她博杂之长。她认真做事,于调试间隙,与同组其他匠师交流技艺,态度谦和,很快便融入其中。

她尤其留意到一位负责维护祭坛核心“聚灵灯”的老匠师,姓胡,须发皆白,沉默寡言,却是坊内少数精通上古符文的老资格,据说曾参与过早期“星髓”应用研究。景云岫借请教符文疑难之名,常送些自己调制的宁神药茶,耐心聆听。胡匠师起初冷淡,见她确是好学,且所言往往切中要害,渐渐也愿多说几句。

一次夜深人静,只剩二人调试仪器时,景云岫状似无意地提起:“胡老,晚辈前日查阅甲字库旧典,见一‘蚀心草’用于淬炼某些特异矿石的记载,不知此法如今可还沿用?”

胡匠师手中动作一顿,昏花老眼瞥了她一下,慢悠悠道:“蚀心草?性烈,腐蚀性强,如今多用更温和的‘冰涎液’替代。除非…”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除非是处理某些…极为坚硬、且需掩盖其本源气息之物。”

景云岫心头一跳,面上却好奇:“本源气息?何物需如此大费周章掩盖?”

胡匠师却闭口不言,只摇头道:“小丫头,有些事,不知为妙。”言罢,不再理她。

虽未明说,但景云岫已得重要提示:星髓失窃,恐非简单盗取,而是要进行某种“处理”,且需掩盖其独特能量波动!而能动用蚀心草、熟知此法的,坊内屈指可数。

与此同时,她通过接触天工院文书,偶然看到一份破损的物资调度单残卷,其上记载了一笔数量不小的“精炼焰石”被调往“旧炼炉区”,日期正在星髓失窃后不久!焰石,高温燃烧之物,正合熔炼所需!

线索渐渐指向那处废弃的旧炼炉区。

景云岫心知,此地必是龙潭虎穴,必有严密看守或隐秘机关。她本体绝不可贸然前往。然,镜影何用?

是夜,她于静思殿内,精心准备。将连日来搜集的旧炼炉区周边地形、巡逻规律、乃至胡匠师只言片语中透露的可能的符文警戒类型,一一分析。随后,她调动精神力,再次凝聚双镜影。

此次镜影,因灵蕴滋养,愈发凝实,已能离体至百工坊外围行动。她赋予一影“潜行探查”之令,携一丝微不可察的“破障粉”(造物工坊新制,可短暂干扰低阶符文);另一影则于安全处接应,负责传递信息。

子时,万籁俱寂。镜影一如同鬼魅,借夜色掩护,避开巡逻队,悄无声息地潜至旧炼炉区外围。果然发现此处看似荒废,实则暗藏玄机,入口处有极淡的能量波动,正是符文警戒阵。

镜影依计,弹出一缕“破障粉”。粉末触及能量屏障,引发细微涟漪,却未触发警报。趁此间隙,镜影一闪而入!

区内景象令景云岫(通过共享视野)心惊:炉火并未完全熄灭,深处竟有微弱红光!一些蒙面工匠正忙碌着,将某种暗沉矿石投入改良过的熔炉中,炉旁堆放着不少蚀心草残渣!更深处,可见几块被切割过的、散发着熟悉幽蓝光泽的矿石——正是星髓!

然而,未待细看,镜影忽感一股强大精神力扫过!有高手坐镇!

“何人?!”一声低喝自暗处传来!

镜影当机立断,不再深入,而是猛地将怀中一枚特制“留影石”(造物工坊简陋仿制品)掷向熔炉方向,同时自身急速后撤!

“砰!”留影石炸开,散发出强光与浓烟!

区内顿时大乱!

镜影趁乱冲出警戒范围,与接应影汇合,迅速消散。

景云岫本体在静室中猛地睁眼,额头见汗。虽只一瞬,但获取的信息至关重要!星髓果然在被秘密熔炼处理!且现场有高手看守,绝非寻常毛贼!

次日,天工院一切如常,仿佛昨夜旧炼炉区之事从未发生。但景云岫敏锐地察觉到,坊内气氛隐隐紧张了几分,“三”执事麾下几人面色不佳。

她知此事瞒不住,亦不打算瞒。关键在于,如何将此事“恰好”地呈报给“七”执事,既能体现价值,又不暴露自身过多秘密。

她并未直接上报,而是选择了一个更巧妙的方式。数日后,她借呈递祭器维护记录之机,于卷宗末尾,以极小字迹附上一段“臆测”:“……晚辈偶闻,蚀心草配伍赤焰石,可熔炼某些异矿,掩其光华。然此法凶险,易生毒瘴,不知旧炼炉区荒废多年,可需留意防范,免生意外?”

卷宗经层层传递,终至“七”执事案头。

当夜,景云岫便觉百工坊内气氛骤变,隐约有急促脚步声与能量波动自西北角传来,旋即又迅速平息。

翌日清晨,银袍执事“七”罕见地亲临药坊,屏退左右,只留景云岫一人。

他目光锐利如鹰,直视景云岫,良久,方缓缓道:“旧炼炉区昨夜有宵小潜入,引发小范围火患,已被扑灭。云岫匠师,你前日所言‘臆测’,倒是颇为…及时。”

景云岫垂眸,恭敬道:“弟子只是偶有所感,胡言乱语,幸未酿成大祸。”

“七”执事冷哼一声:“是否胡言,你心知肚明。此事你立了一功,然亦惹了麻烦。‘三’那边,已有人疑心于你。”

“弟子惶恐,只知尽本分,为‘黑塔’效力,不敢有违。”

“很好。”执事语气稍缓,“记住你今日之言。祭器大典后,另有要务交予你。近日…谨慎行事。”言罢,留下一枚可直通其闭关静室的传讯玉符,转身离去。

景云岫握紧玉符,心知自己已进一步卷入漩涡中心,但主动权,似乎也多了几分。她成功借“星髓”案展现了价值,获得了更高层级的联系渠道,但也彻底站到了“三”执事的对立面。

祭器大典在即,风雨欲来。她回到静室,目光落于那尊黑色小鼎与仅存的星髓矿残渣上。

是时候,尝试炼制一些…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锐芒。

文火慢炖,暗局已铺。

镜影双生,真身待动。

这百工坊,乃至整个“黑塔”,或将因她这异数,掀起更大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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