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阵轻微而规律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踩在甲板的地毯上。
稳定而从容,并非侍者或保安那种刻意放轻的步伐。
周万里身体瞬间绷紧,但并未立刻回头,只是保持着凭栏望海的姿势,全身的感官却已提升到极致,耳朵捕捉着身后的动静。
脚步声在他身后约三步远的地方停住。
一个温和低沉的男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说的却是:
“黄恺嘉表哥?真是你?刚才在拍卖厅,差点没敢认。”
表哥?
周万里的心脏猛地一跳。
黄凯提供的极其有限的人际关系资料里,可没提到还有什么“表哥”会在船上!而且这个称呼……
他缓缓转过身。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岁出头的男人,穿着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气质儒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亲昵的笑容。
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温和,却让江临感到一种深水般的难以测度。
这个人,周万里在之前的宴会厅里绝对没有注意到。他像是一滴悄然融入水中的油,此刻才浮现出来。
“抱歉,你是……?”周万里眉头微蹙,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和警惕。他不能承认,也不能立刻否认,只能试探。
男人笑了笑,走上前来,很自然地也靠在了栏杆上,与他并肩望着大海,仿佛真是久别重逢的表兄弟。
“我是王超啊。”男人语气自然,带着点无奈的调侃,“小时候总跟在你后面,去黄家老宅花园偷摘葡萄的那个王超。不过也难怪,都快十年没见了吧?听说你一直在国外,音信全无,家里长辈都很惦记你。”
王超?这个名字有点模糊的印象。不记得的,不认识。
十年没见?这倒是个可以利用的信息缺口。时间足以改变很多,包括相貌和气质。
“王…超?”周万里露出努力回忆的样子,然后微微颔首,语气缓和了些许,但依旧保持距离,“好像有点印象。时间太久了。”
“是啊,太久不见了。”王超感慨道,目光依旧望着海面,语气随意得像是在拉家常,“刚才看你竞拍‘海神之泪’,真是吓了我一跳。没想到你现在对珠宝也有兴趣,还这么大手笔。看来在外面发展得极好。”
他又将话题绕回了拍卖上。是巧合,还是意有所指?
周万里心中警铃再次响起。这个王超出现得太突兀,太“恰到好处”。
“一时兴起。”周万里沿用之前的借口,语气平淡。
“是吗?”王超忽然转过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透过镜片,精准地落在江临脸上,那温和的笑容里似乎多了一丝别的东西,“可我刚才好像看到,你跟着侍者离开后,王世伯和秦少也匆匆跟过去了?没事吧?我看王世伯脸色似乎不太好。”
他看见了!他不仅看见了拍卖,还注意到了后续的动向!
周万里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这个男人,绝对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和无害。
“一点小误会,已经解决了。”周万里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劳你挂心。”
“解决了就好。”沈聿点点头,重新望向大海,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又开口,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飘忽:
“说起来也巧。这次上船,其实是受一位长辈所托,来找人的。”
“找人?”周万里顺着他的话问,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嗯。”王超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远处昏暗的灯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真实情绪,“找一位……很久不见的‘老朋友’。他最近遇到点麻烦,躲起来了。那位长辈很担心。”
他顿了顿,侧过头,目光再次落在周万里身上,嘴角噙着那抹不变的、温和的笑意:
“表哥,你常年在国外,人面广。这在船上,有没有碰到什么……看起来有点特别,或者,有点紧张的人?”
海风呼啸着掠过甲板,带来刺骨的寒意。
周万里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微微凉了下去。
这个问题,看似寻常,却像一把淬了毒的软刀,悄无声息地抵在了他的喉间。
这个王超,根本不是来认什么表哥的。
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或者说,是冲着那个可能暴露了身份的、“黄恺嘉”这个伪装下的……真正的周万里。
王超的手机忽然收到一条消息路由发给他的——「我们的帮手到了。」
倘若说周万里能够顺利寻得王英杰,尚不足以称之为运气绝佳。
那么,王超竟能找到周万里,这可就真真切切算得上是鸿运当头了。
任小凉虽说已然放弃了对周万里的追杀,然而银魂组织那心思深沉的首领,又岂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
原本这事儿于首领而言,本无太多瓜葛,只是任小凉派遣了组织内十位实力超凡的绝顶高手,前去追杀一人。按照常理推断,被追杀之人绝无生还之机。
谁料,这十个人足足追踪了一个月之久,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未曾瞧见。好不容易寻到踪迹,最终竟还让这人从重重围杀中存活了下来。
此事瞬间引起了首领浓厚的兴趣。在得知这人身负重伤后,首领便心生一计,期望王超等人在完成此次任务之际,能够设法将他活捉,而后带回总部。
然而,这次的任务实在是不堪回首,本以为只能灰溜溜地铩羽而归。
谁能料到,这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就在满心沮丧之时,周万里竟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眼前!
那一刻,他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喜与难以置信,仿佛不敢相信这份好运真的降临到了自己头上。
“苍天有眼呐!”王超心中狂喜,忍不住在心底呐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