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在无穷无尽的长廊里，林墨站在一扇随机的木门前。手指悬停在门把手上方，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空气传来。
“老大，真要随便选一扇？”张猛站在他身后，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犹豫，“这要是选错了……”
“不会有‘错’。”林墨平静地说，“每扇门后都是必须面对的‘命运片段’。区别只在于，面对的是什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三位战友。张猛眼神坚定，铁砧沉默颔首，扳机用力点头——尽管脸色还有些发白。
“记住，”林墨说，“无论看到什么，经历什么，保持清醒，记住我们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说完，他握住门把手，转动。
咔嗒。
门开了。
没有星空平台，没有立方体。门后是一片……熟悉的黑暗。
潮湿的、带着腐臭和血腥味的空气扑面而来。远处传来隐约的嘶吼声，金属碰撞声，还有人类的惨叫。
林墨迈步跨入门内。
瞬间，天旋地转。
当视野再次清晰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破败的街道上。两旁是倾颓的建筑，碎裂的玻璃窗，烧焦的汽车残骸。天空是铅灰色的，下着淅淅沥沥的酸雨。
更重要的是——他身上的装备变了。
不再是那套强化侦查护甲，而是一身末世初期的简陋作战服，布料磨损严重，护甲片只有胸前和肩部几块。手中的武器也不是能量步枪，而是一把老旧的突击步枪，枪托上刻着几道划痕——那是他当年亲手刻的，用来记录击杀数。
林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年轻了些，疤痕的位置也不对——这是末世第一年的自己。
“时间回溯……还是幻境？”他喃喃自语。
“救命——！”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右侧小巷传来。
林墨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动了起来。他冲进小巷，看到一个年轻女孩正被三只变异犬逼到墙角。女孩大约十七八岁，满脸惊恐，手中握着一根断裂的钢管颤抖着。
变异犬流着涎水，猩红的眼睛盯着猎物，缓缓逼近。
这一幕……林墨记得。
末世第三个月，东海市西区。他当时正在搜寻物资，听到了呼救声。那次他救下了女孩，她后来加入了幸存者小队，但三个月后在一次尸潮袭击中牺牲了。
她的名字叫……小雅。
林墨举起枪，瞄准，扣动扳机。
三发点射，精准爆头。三只变异犬应声倒地。
女孩瘫软在地，大口喘气，眼泪混着雨水流下。
林墨走过去，伸手：“能站起来吗？”
女孩抬起头，看着林墨，眼神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感激：“谢、谢谢你……”
就在林墨触碰到她手的瞬间，周围的景象突然扭曲、模糊。
街道、建筑、雨水、尸体……一切都像融化的蜡像般流动、重组。
几秒钟后，林墨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地下停车场里。
这里挤满了幸存者，大约三十多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挤在几辆废弃汽车围成的临时避难所里。空气浑浊，弥漫着汗味、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
一个中年男人正在分发最后一点食物——半袋发霉的饼干，掰成指甲盖大小分给每个人。
“这是我们最后的存粮了。”男人声音沙哑，“外面的怪物越来越多，救援信号发了三天，没有任何回应。我们必须……做出选择。”
人群沉默着。
林墨认出了这些人。末世第四个月，他所在的小队遭遇尸群冲散，他和另外七个人被困在这个地下停车场，等待了四天。最后他们决定冒险突围，只有三个人活了下来。
而这个场景……有些不同。
“林墨，你说句话。”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林墨转头，看到了李静。
不是后来那个沉稳干练的复兴同盟管理者，而是末世初期的李静。她脸上沾着污渍，头发凌乱，但眼神依旧清澈坚定。她身旁站着几个林墨记忆中早已死去的面孔——大刘、老王、小陈……
“我们在等你的决定。”李静看着他，“是继续在这里等，还是冲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墨身上。
这一刻，林墨突然明白了这个“命运片段”的规则。
这不是简单的回忆重现。这是“可能性”的推演。他正在重新经历过去的某个关键时刻，而他的选择，将导致不同的结果。
上一次，他选择了突围。三个人活下来。
这一次呢？
林墨闭上眼睛，快速思考。
如果这只是幻境，选择无所谓。但如果……如果这里连接着某种更深层的规则，如果他的选择真的能改变这些“片段”中人们的命运……
“我们不等了。”林墨睁开眼睛，声音清晰，“但也不直接冲出去。”
他走到停车场中央，捡起一根粉笔——现实中这里并没有粉笔，但幻境提供了它。
“大刘，你带两个人去检查东侧通风管道，我记得那里通往隔壁商场的地下仓库。”林墨开始在地上画简图，“老王，你去把我们的汽油集中起来，我们需要制造爆炸物。小陈，你去找找有没有还能用的汽车电池，我们需要制造简单的遥控引爆装置。”
一系列指令清晰下达，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墨，你这是……”李静惊讶地看着他。
“强攻是送死。”林墨说，“但我们可以制造混乱，引开大部分怪物，然后从通风管道撤离到商场。那里一定有更多物资，也可能有其他幸存者据点。”
“可我们没时间做这么多准备！”大刘急道，“食物已经没了，大家撑不过明天！”
“那就今晚行动。”林墨看着所有人，“相信我，这次我们能活下来更多。”
场景再次开始扭曲。
这一次，林墨发现自己站在一个临时营地的篝火旁。夜空晴朗，能看到星星。营地里有二十多人，包括之前地下停车场的大部分面孔——他们都还活着。
李静坐在他对面，正小心地擦拭着一把手枪。
“你是怎么知道通风管道能通的？”她轻声问，“还有那些制作爆炸物的方法……你以前是军人吗？”
林墨摇摇头：“只是觉得应该试试。”
真实历史中，大刘和小陈死在突围的路上，老王被变异体拖走。但在这个片段里，他们都还活着，正在不远处和另几个人分享着从商场仓库找到的罐头。
“我们运气真好。”李静看着星空，“如果当时按我的想法继续等，可能……”
“没有如果。”林墨说，“重要的是现在。”
他话刚说完，场景又变了。
这一次，是末世第六个月。一个大型幸存者聚集地。
林墨站在简陋的指挥室里，面前是一张手绘的地图。房间里还有五个人，都是聚集地的管理者。
“东区粮仓我们必须拿下。”一个光头大汉拍着桌子，“否则下个月就得饿死人！”
“但侦察报告显示那里至少有两百只变异体，还有疑似进化种。”一个戴眼镜的女人反对，“我们没有足够火力。”
“那就用人命堆！”大汉吼道，“反正迟早都是死！”
争吵激烈。
林墨记得这次会议。现实中，他当时还不是决策者，只是旁听。最终聚集地决定强攻，付出四十七人死亡的代价拿下粮仓，但只得到了预计三分之一的粮食。
而这次，他是决策者之一。
“我有个提议。”林墨开口，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一个位置上：“这里，化工厂。如果我们在夜晚风向合适的时候引爆其中几个储罐，有毒气体可以覆盖大半个东区。变异体虽然抗性强，但对特定化学毒素依然敏感。”
“那粮仓的粮食不也污染了？”眼镜女质疑。
“所以我们同时从西侧突袭，用最快的速度抢运粮食。”林墨说，“毒气会给我们争取时间，也会削弱甚至杀死部分变异体。风险依然很大，但比正面强攻成功率更高，伤亡可能更小。”
“你怎么知道化工厂还有储罐？又怎么知道那些化学物质对变异体有效？”大汉怀疑地问。
“我之前在图书馆找到了一些资料。”林墨平静地回答——这当然是借口，但他总不能说这是重生者的经验加上后来对变异体的研究成果。
会议持续到深夜。最终，他的方案以微弱优势通过。
场景跳跃。
化工厂爆炸的火光照亮夜空，紫色的毒雾随风飘向东区。枪声、嘶吼声、爆炸声混杂。林墨带领一支精锐小队从西侧突入粮仓，用最快速度装运粮食。
他们遭遇了抵抗，有伤亡，但比记忆中那场强攻的尸山血海好得多。
当车队载着粮食返回聚集地时，迎接他们的是幸存者们劫后余生的欢呼。
李静在人群中看着他，眼神复杂。
场景又一次变化。
这一次，林墨站在一个高坡上，俯瞰下方正在建设中的基地雏形——那是东海基地最早期的模样。
李静走到他身边：“你变了。”
“末世会改变所有人。”林墨说。
“不，我是说……你好像总能知道该怎么做。”李静看着他，“从地下停车场，到粮仓行动，再到选址建基地……每一步都像是你早就走过一遍。”
林墨心里一紧。这是幻境中李静的直觉，还是试炼本身在试探他？
“我只是运气好，而且愿意多想几步。”他谨慎地回答。
李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不管怎样，谢谢你。很多人都因为你活下来了。”
她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了，张猛他们的小队明天回来，听说找到了一个军械库。你……小心点，别太拼命。”
这句话，和现实中她当年说的一模一样。
林墨站在原地，看着下方忙碌的幸存者们。他们搬运建材，搭建围墙，训练射击，照顾伤员……每一个人都是真实的，都在努力活下去。
如果……如果当初他真的能做出这些更好的选择，是不是就能救下更多人？
这个念头刚升起，周围的景象突然开始崩解。
建筑化为光点，人群如烟雾消散，整个基地在几秒钟内消失不见。
林墨重新站在那条纯白长廊里，面前是那扇刚刚关闭的木门。
张猛、铁砧、扳机都站在他身边，三人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震撼和迷茫。
“老大……你进去了多久？”扳机声音发颤。
“我感觉……好像过了好几个月。”张猛揉着太阳穴，“看见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些像真的，有些……”
“是命运片段。”林墨说，“我们每个人可能都进入了不同的片段，面对了不同的选择。”
他看向另外两扇门——张猛和铁砧面前的门正在缓缓关闭，扳机面前的门还开着。
“扳机，你看到了什么？”林墨问。
扳机的眼睛红了：“我……我看到了我爸妈。末世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为了让我逃出去，引开了怪物……在片段里，我……我冲过去救他们了，我们一起逃出来了……”他哽咽着说不下去。
铁砧沉默了很久，才闷声道：“我看到了我老婆和孩子。他们……没变成怪物。我带着他们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张猛狠狠抹了把脸：“老子看到的是第一次带新兵训练，那帮兔崽子不听指挥，害死了好几个人。这次老子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逼着他们练到半夜……最后活下来的人多了三个。”
每个人都经历了“如果当初”的可能性。
林墨看向长廊深处。还有无数扇门等待着。
“这些试炼……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扳机问。
“也许是想让我们明白，”林墨缓缓说，“每一个选择都重量万钧，每一次‘如果’都承载着生命的代价。但更重要的是——”
他的话被长廊尽头突然亮起的光芒打断。
在肉眼原本看不到的“尽头”，一扇比其他门大得多的金色门扉正在缓缓浮现。
门上有熟悉的符号——漩涡与幼苗，中央是钥匙轮廓。
古老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回荡在整个长廊:
“你们已亲历命运之重，见证选择之果。”
“现在，请来到终点。”
“最后的问题，等待着最后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