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深建筑”的牌子在铁皮墙上挂了三天,油墨未干的红字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单薄。板房里,炉火依旧烧得旺,但气氛却不像挂牌那晚般热烈。肉汤的香气早已散去,锅里又只剩下寡淡的白菜炖粉条。一万零三百五十元的“注册资本”躺在李水根贴身保管的旧铁盒里,像块烫手的山芋,也像压在心口的石头。
“鲁工头……”李水根蹲在炉边,眉头拧成疙瘩,“周律师那边……诉讼保全的材料递上去了,法院说要等通知……可这钱……只出不进啊!再这么耗下去……”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大家都懂。十几个汉子围着炉子,眼神里的兴奋褪去,又蒙上了一层焦虑的阴霾。讨薪官司是义举,可肚子不会等官司打赢再饿。
张黑子烦躁地搓着粗糙的手掌:“妈的!干坐着也不是办法!得找活!得挣钱!”
“去哪找?”有人小声嘀咕,“咱们这破牌子,谁认识?谁信得过?”
“就是……连个像样的工具都没有……”
“王驼背那龟儿子还在外面晃荡呢!万一找上门……”
鲁智深盘腿坐在那张破沙发椅上,手里捏着一根烧火棍,无意识地拨弄着炉灰。豹眼微眯,目光落在墙上那张崭新的营业执照上。那薄薄的一张纸,承载着十二个兄弟的身家性命和沉甸甸的信任。他不能让大家饿死在这破板房里!
就在这时,板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一个穿着半旧呢子大衣、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公文包,脸上带着一丝犹豫和审视。他身后还跟着个年轻小伙,像是助手。
“请问……这里是‘智深建筑劳务有限公司’吗?”男人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点不确定。他看着这间简陋的活动板房,看着门口那块油漆未干的招牌,再看看里面一群穿着破旧、眼神警惕的汉子,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是!洒家就是鲁智深!”鲁智深站起身,魁梧的身躯瞬间带来一股压迫感,“你是?”
“哦,鄙人姓王,王守业。”男人递上一张名片,“在镇上开了家‘文墨轩’书店,想……想把隔壁空出来的铺面打通,改造成一个带咖啡区的书吧。工程不大,但要求工期快,质量好。听说……你们是新开的公司?”
“对!”鲁智深接过名片,扫了一眼,“拆墙?砌墙?改水电?洒家兄弟们都能干!”
王老板打量着鲁智深,又看看他身后那群人,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鲁老板……恕我直言,你们这……看起来……不太像正规公司啊?有资质吗?有施工案例吗?我这书店……可是文化场所,不能马虎……”
“资质?”鲁智深浓眉一挑,指着墙上那张营业执照,“那不就是资质?国家发的!至于案例……”他顿了顿,豹眼扫过王老板,“洒家兄弟们盖过的楼,比你书店的书都多!就是图纸……图纸……”他卡壳了。图纸?他们这群泥腿子,哪懂看什么精细图纸?
李水根赶紧凑上来,陪着笑:“王老板,您放心!我们鲁工头本事大着呢!力气活、技术活,都不在话下!您有图纸吗?给我们看看?”
王老板将信将疑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卷图纸,在破桌子上摊开。图纸上线条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尺寸、材料、结构要求。什么轻钢龙骨隔墙、强弱电分离、上下水改造、消防喷淋预留……看得李水根眼花缭乱,张黑子等人更是如同看天书。
“这……这……”李水根额头冒汗。
王老板见状,脸上失望之色更浓,摇摇头:“算了算了,看来你们……”
“等等!”鲁智深突然开口,豹眼死死盯着图纸上那些复杂的线条和符号,仿佛要从中看出花来。他不懂那些术语,但他懂结构!懂受力!懂怎么把东西搭结实!
他猛地抓起桌上李水根记账用的铅笔(笔头都秃了),又扯过一张包肉的油纸(背面空白),一屁股坐在桌前。
“王老板!洒家给你画!”
“啊?”王老板愣住了。
只见鲁智深深吸一口气,手腕悬停,目光如炬。他没有画那些精确的线条和标注,而是手腕猛地用力,铅笔在油纸上划出一道粗犷有力的弧线!
“这是你书店的墙!”他指着弧线,声音洪亮,“要拆?洒家给你拆干净!不留渣!”
接着,他又在弧线旁边,画了几根粗壮的、歪歪扭扭的竖线!
“这是新加的梁!钢的!要结实!得像洒家这身板!”他拍了拍自己虬结的胸膛。
然后,他又在竖线之间,画了些交叉的短线!
“这是骨架!钢架子!撑住上面!不能塌!这叫……这叫‘鲁智深骨架’!懂不?洒家亲自给你焊!保你百年不倒!”
王老板和助手看得目瞪口呆!这……这算什么图纸?
鲁智深不管他们,继续画!他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从图纸这头连到那头!
“这是水管!走水的!要通!不能堵!得像‘浪里白条’张顺!水里来去自如!”
又画了一条平行线,旁边点了几个小点!
“这是电线!走电的!要快!要稳!得像‘神行太保’戴宗!日行八百里不带喘!”
再画了几个方块,连上线!
“这是灯!开关!插座!位置给你摆好!像‘智多星’吴用!安排得明明白白!”
最后,他在图纸中央画了个大圆圈!
“这是吧台!中心!得像‘及时雨’宋江!聚人气!来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