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国际会展中心,最大的新闻发布厅。穹顶高阔,灯光如瀑。巨大的环形阶梯坐席上,黑压压挤满了人。长枪短炮的摄像机、闪烁不停的镁光灯、记者们交头接耳的嗡嗡声,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喧嚣。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期待、质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猎奇。
舞台中央,没有讲台,没有鲜花,没有背景板。只有一张巨大的、光洁如镜的白色投影幕布。幕布前,孤零零地放着一张高脚凳。鲁智深坐在上面,魁梧的身躯在强光下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他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夹克,领口敞开,露出虬结的肌肉和那道醒目的疤痕。豹眼微眯,扫视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目光平静得近乎冷酷。
他身边,程小雨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职业套装,长发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和一个激光笔,如同战场上的参谋官。李水根和张黑子则像两尊门神,站在舞台两侧的阴影里,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全场。
这是“智深建筑”的发布会。一场史无前例的发布会。主题只有一个——“裸账”。
“各位记者朋友!各位来宾!”程小雨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起,清冷而有力,瞬间压下了场内的嘈杂,“感谢大家莅临‘智深建筑’的‘全透明账目发布会’!今天,我们没有任何ppt,没有演讲稿,没有修饰过的财务摘要!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她猛地扬起手中的平板电脑,指向身后巨大的白色幕布:
“晒账!”
话音未落!幕布骤然亮起!
不是图表!不是曲线!不是精心编制的报表!
是银行流水!
密密麻麻!无穷无尽!如同瀑布般滚动的数字和文字!
“智深建筑”所有对公账户!所有关联账户!近三年的全部银行流水明细!毫无保留!实时投影!
全场瞬间死寂!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惊呼和骚动!
“天哪!银行流水?!”
“全部公开?!实时滚动?!”
“这……这太疯狂了!”
“公司机密啊!这能看吗?!”
“快拍!快拍!”
闪光灯瞬间连成一片!如同密集的闪电!记者们疯狂地按着快门,伸长脖子,试图看清那飞速滚动的流水条目:
“202x年x月x日,转入:江东建工,项目预付款,50,000,000.00 cNY”
“202x年x月x日,转出:李卫国(青山水泥),材料款,12,350,000.00 cNY”
“202x年x月x日,转出:张石头,工伤医疗预支款,50,000.00 cNY”
“202x年x月x日,转出:阳光采购联盟分红,季度结算,3,850,000.00 cNY”
“202x年x月x日,转入:云顶雅筑项目,工程尾款,78,000,000.00 cNY”
……
每一笔!进!出!时间!对象!金额!用途!清晰无比!大到数千万的项目款,小到几百块的办公用品采购!巨细靡遗!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疯了!这鲁智深真疯了!”
“这……这不怕泄露商业秘密吗?”
“太硬核了!这反击!”
“快看!柬埔寨项目!有离岸账户!”
果然!流水滚动到一个标注为“智深国际(柬埔寨)有限公司”的离岸账户(开曼群岛注册):
“202x年x月x日,转入:母公司资本金注入,USd 15,000,000.00”
“202x年x月x日,转出:Sunwork Labor Services co., Ltd.,劳务外包服务费,USd 850,000.00”
“202x年x月x日,转出:柬埔寨国家电力公司,项目用电预付费,USd 120,000.00”
……
“鲁先生!”一个金发碧眼、穿着考究西装的外国记者猛地站起身,操着略带口音的中文,声音尖锐,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和优越感,“我是《华尔街日报》的mark Reynolds!”
马克!他终于现身了!坐在前排,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眼神却冰冷如刀!
“您公开的流水……很震撼!但!”他话锋一转,手指直指幕布上那个离岸账户的条目,“这个开曼群岛的离岸账户!以及您支付给Sunwork的巨额‘劳务外包服务费’!恰恰印证了我们之前的报道!您在利用离岸架构和关联交易,进行成本转移和利润隐藏!您如何解释?!”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所有镜头对准鲁智深!
马克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离岸账户!关联交易!这是国际财经圈最敏感的神经!也是他精心埋下的雷!他等着看鲁智深如何在这个“裸账”舞台上,被自己挖的坑绊倒!
鲁智深坐在高脚凳上,身体微微前倾,豹眼直视马克,脸上没有任何被质问的慌乱,反而露出一丝……近乎嘲弄的平静。
“解释?”鲁智深声音低沉,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洒家不需要解释。”
他朝程小雨微微颔首。
程小雨立刻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操作。
巨大的投影幕布瞬间切换!不再是冰冷的银行流水!而是一个清晰的视频通话界面!
画面连接中……
几秒钟后,画面亮起!
背景是尘土飞扬的工地!烈日当空!远处是正在施工的楼宇骨架!画面中央,是一个皮肤黝黑、满脸汗水、戴着黄色安全帽的柬埔寨工人!他看起来有些紧张,对着镜头憨厚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桑坤!”鲁智深对着麦克风,用简单的柬语夹杂着中文喊道,“萨拜迪!(你好)”
“萨拜迪!鲁老板!”画面中的工人桑坤激动地挥手,用生硬的中文回应。
“桑坤!把你手机!短信!工资那条!给大伙儿看看!”鲁智深声音洪亮。
桑坤连忙点头,手忙脚乱地从脏兮兮的工装裤口袋里掏出一部老旧的按键手机。他笨拙地按着键盘,翻找着。镜头拉近,对准那小小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一条短信清晰可见:
发件人:+855 (柬埔寨代码) xxxxxx (银行短信号码)
内容:[Kh] ?????????????????????????????! ???????: xxxx-xxxx-xxxx ??????????????: $385.00 ???????????: xx\/xx\/202x (高棉语:您的工资已转账!账号:xxxx-xxxx-xxxx 金额:385.00美元 日期:xx\/xx\/202x)
“桑坤!上个月工资!多少美金?”鲁智深问。
“385!美金!”桑坤大声回答,脸上洋溢着朴实的笑容,“比……比本地厂子……多!一百!”
“谁发的?”鲁智深追问。
“Sunwork!公司!”桑坤指着手机短信,“老板……好!钱……快!”
鲁智深转向台下,豹眼如电,扫过目瞪口呆的记者群,最后定格在脸色骤变的马克脸上!
“马克记者!”鲁智深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看见了吗?!”
“离岸账户?!洒家告诉你!那是洒家为了在柬埔寨合法经营!为了给当地工人开工资!为了付电费!为了买材料!在当地银行开户受限!才按国际惯例!设的通道!”
“劳务外包?!洒家告诉你!Sunwork!是洒家在柬埔寨注册的本地劳务公司!洒家控股!但用本地公司!是为了合法雇佣本地工人!给他们交当地社保!给他们发美元工资!让他们比本地工厂多挣一百美金!”
“成本转移?!利润隐藏?!”
鲁智深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在强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他指着屏幕上桑坤那张黝黑的笑脸和那条清晰的工资短信!
“洒家的成本!都他妈在这儿!”
“洒家的利润!都他妈在这儿!”
“洒家的账!每一分钱!都他妈在这儿!”
“洒家敢晒!敢亮!敢让全世界看!”
“你!华尔街日报!敢吗?!”
“你!马克!敢把你写文章收的黑钱!银行流水!也晒出来吗?!嗯?!”
“轰——!”全场彻底炸了!
闪光灯疯狂闪烁!几乎要连成一片白昼!记者们激动得站了起来!有人鼓掌!有人惊呼!有人对着镜头语无伦次地报道!
桑坤在视频那头,似乎被这阵势吓到了,但看到鲁智深的手势,又憨厚地笑了起来,对着镜头高高举起手机,再次展示那条工资短信!
马克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他精心构建的专业质疑,在桑坤那张黝黑的笑脸和那条朴实的工资短信面前,如同纸糊的城堡,轰然倒塌!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冰冷的、赤裸裸的、来自底层的真实,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那张精英的脸上!抽碎了所有虚伪的术语和构陷!
“鲁智深!你这是……这是煽动!是不专业的……”马克气急败坏,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不专业?”程小雨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盖过了马克的嘶吼!她上前一步,目光如刀,直刺马克,“马克!收起你那套华尔街的虚伪!”
“专业不是用术语堆砌谎言!”
“专业不是躲在键盘后构陷他人!”
“专业是像鲁总这样!敢把账本摊在阳光下!”
“专业是像桑坤这样!用血汗挣干净钱!”
“你的专业……”
程小雨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是肮脏!”
马克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站起身,在无数道鄙夷、嘲讽、愤怒的目光注视下,狼狈地推开椅子,低着头,在一片嘘声中,灰溜溜地逃离了会场!
鲁智深没有看马克逃离的背影。他重新坐回高脚凳,拿起旁边一瓶最普通的矿泉水,拧开,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汗水顺着脖颈流下,浸湿了工装领口。
他放下水瓶,豹眼扫过台下依旧激动的人群,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账……”
“洒家晒完了。”
“人……”
“洒家也请你们看了。”
“智深建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屏幕上桑坤的笑脸,扫过程小雨坚毅的侧脸,扫过台下无数双眼睛。
“骨头是硬的!”
“良心是正的!”
“钱……”
“是干净的!”
“谁不服……”
“洒家……”
“随时奉陪!”
他站起身,魁梧的身影在巨大的、依旧滚动着真实流水的幕布前,如同一个顶天立地的图腾。没有掌声雷动,只有一片死寂的震撼和无数闪烁的镁光灯,记录下这惊世骇俗的“裸账时刻”。
阳光透过会展中心高耸的玻璃穹顶,洒在鲁智深身上,也洒在那条来自柬埔寨的、朴实的工资短信上。光与影交织,构成一幅关于真实、勇气与尊严的史诗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