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罢众人散去，典韦与张飞仍抱酒坛酣睡，鼻息如雷。
马超嘱咐帐外几名亲兵将典韦抬走，随后便由侍者引着几人往城南而去。
那里，是公孙瓒安排的营房所在。
一排土坯房映在夜色里，木制寨墙圈出独立小院，恰与刘备军的营寨毗邻。
侍者刚走，持戟亲卫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马超正欲抬步，身后忽传来轻唤。
回头时，只见田豫立于火光阴影中，拱手间八字胡微颤，神色比宴上的沉稳多了几分郑重。
“孟起将军，某有一事，望单独与您谈谈。”
马超扫过四周，见公孙瓒并未安排监视之人，遂点了点头。
他挥了挥手，示意门口的两名亲卫去寨墙值守。
二人进屋，烛光跳着映亮简陋陈设。
相对落座后，田豫先欠身拱手，语气恭敬：“将军今夜之谋算，某深感佩服。”
“此来叨扰乃为私事，若有唐突，还望海涵。”
见马超颔首，他眉宇间添了丝恳切。
直言道：“某有一从弟名田行，自幼好任侠，舞枪弄棒从未停歇。”
“家中长辈欲令其从军磨砺，只是公孙将军麾下诸将…… 唉！”
一声长叹后，他抬眼观察马超神色，见无不耐。
遂续道：“我这从弟年岁尚轻，空有一身气力，恐难展其才。”
说着起身再揖，“某闻将军麾下用人不拘一格，无论出身、唯才是举，连樊稠张济那般曾与您对敌之人都能重用。”
“某斗胆相求，请让田行跟随您左右，便是令其牵马执蹬亦可，还望将军…给个机会！”
面对田豫的示好与请求，马超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已转开念头。
抬眼看向田豫，对方眼神坦荡。
令他一时也无法判断真假。
毕竟，汉末世家多精于布局，从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如那荀氏分投袁、曹，诸葛氏更是横跨魏蜀吴，三方下注。
田豫此举，是田氏想借田行给自己留条后路？
又或是，公孙瓒故意让他来试探自己？
可再看田豫，烛光映着他微颤的八字胡，眼神里满是怕遭拒绝的局促，倒不似刻意伪装。
实则马超这番盘算，全是多余。
田豫本是寒门出身，曾追随刘备麾下。
后因才华显露，方被公孙瓒借调。
公孙瓒对他确实极其看重，助他摆脱寒门谋士的窘境，他也曾动过久留的念头。
可日子一长，他便渐渐看清营中弊病：诸将排资论辈之风甚浓，甚至拉帮结派排挤外人。
如那赵云，明明有万夫不当之勇，实乃绝世之猛将。
却因碍了公孙瓒那几位结义兄弟的眼，被诬“无统军之能”，落得个边缘化的下场。
自家从弟田行性子耿直，空有蛮力，若入公孙军，指不定要受多少磋磨。
思来想去，唯有马超这般不拘一格的西凉霸主，才是他的好去处。
田豫见马超迟迟不答，心又提了几分，八字胡颤得更明显：“将军若觉为难，便当某……”
“不必多言。”
马超忽然开口，声音干脆，“你可带他来找我，暂任亲卫。”
“若真有勇力，我西凉军中，上升渠道倒也通畅。”
田豫闻言一怔，随即大喜过望，起身再揖：“谢将军成全！某代从弟谢过！”
说罢躬身告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马超送他出营房时，夜色已深，亥时的风裹着缕缕凉意。
他望了眼刘备营房方向，想起宴席上对方那失落模样，嘴角不由微微翘起一边。
想来…今天晚上“刘皇叔”应该是睡不着的。
想到此，他竟没憋住噗嗤笑出了声。
这一破功，便笑得扶额直抽噎。
“兄长？”
马岱自隔壁营房走出，见自家兄长怪异举止，不由疑惑出声。
马超直起身摆手：“没事，你回去休息。”
马岱却似有话想说，喉结滚动两下。
憋了许久才鼓起勇气上前：“兄长，岱…今日见关司马‘刀法’绝伦，实心向往之，我想跟他习武。”
马超一愣，“刀法”？
转念间便反应过来。
确实，关羽的断马剑，实则称之为斩马刀更合适，而且是巨型斩马刀。
他不禁暗忖：若给关羽换把“青龙偃月刀”，岂不是更贴合《演义》里的形象？
马超沉吟片刻，回应道：“岱弟若是想学，我倒是可以厚颜去请，然，我等明日便要离开河北。”
说着拍了拍马岱的肩膀，“将来吧，有机会，我会让关司马去长安教你！”
马岱眼睛一亮，连忙追问：“兄长的意思是…”
“唉~小孩子不该问的别问~”
马超打断他的问话，语气带着调侃。
此刻，他还有期待之事要做，不愿与之闲聊。
“兄长，我十三岁了！”马岱却较真起来。
马超忍着笑，推着他往营房走：“好的，十三岁的小孩，回去睡吧，我出去一趟，诶~”
“别跟过来啊。”
止住马岱欲追随的动作，他转身便朝刘备营房方向走去。
夜色裹着晚风，他心里已有计较。
此去，便要正式会会那位史书上的“昭烈帝”，现在的“平原相”。
和他……好好聊聊！
夜黑风高之际，马超孤身一人，悄至刘备营前。
营寨内火盆光影晃动，刘备此时的确没睡。
满心念着“子龙”将投他人，他哪还能睡得着？
此刻正于帐外“舞剑”自省，双剑翻飞间剑气纵横。
听闻通报，忙收剑，接过亲卫递来的披风系上。
面上露出疑惑：“孟起…他莫非…有要事寻我？”
他望了眼百步外营门处，收起心中疑惑，便要亲自去迎。
正秉烛夜读《春秋》的关羽听闻帐外动静，不放心刘备独行，忙披了披风追出帐外，随他同出。
刘备快步迎出营门，拱手笑道：“孟起深夜驾临，有失远迎！”
马超亦拱手回礼：“叨扰玄德公休息，实乃抱歉。”
关羽立在刘备身侧，亦颔首致意，手中仍攥着卷《春秋左氏传》竹简。
马超欣然一笑，暗道：“关公”不愧是关公，这眯眯眼怕不是经常挑灯夜读熬出的“近视”吧？
进了营门，入目皆是排列整齐的帐篷，连刘备居所也只是顶稍大的军帐，想来是临时搭建。
由此，足见公孙瓒对与自己的合作的确十分看重。
三人入帐，刘备邀马超落座。
关羽裹着披风立于刘备身后，手扶剑柄，目光沉静。
“不知孟起将军深夜寻备，有何要事啊？”
刘备执壶为马超斟上一杯煮热的清酒，轻声问道。